差不多金軍軍議完成,金軍前線諸將勉強將意見統一的時候,淮東瓜州渡大營處,陸遊帶著一人來到劉錡的帥帳前。
他舉著一封文書,氣喘籲籲地對在門口守衛的親衛說道:“速速通報劉都統,有重要軍情!”
親衛也都認識陸遊,立即前去傳令。
少頃,大帳被打開,穿著貼身衣物披著大氅的劉錡坐在主位,見到陸遊身後之人頓時一怔:“張敵萬,你如何親自來了?”
張榮也是渾身大汗,花白的頭發上白煙蒸騰,一看就是遠道而來,剛剛抵達。
劉錡此問也很簡單。
張榮此時在宋國的身份不是什麼東平軍都統,而是淮東副總管,受劉錡管轄,他統領五千東平軍與李寶的浙東水軍合兵一處,與身處真州的武成軍對峙,現在拋棄兵馬跑來瓜洲渡,居心叵測一些說他臨陣脫逃也不為過。
“我來為都統送達軍情,並且與都統商議軍略。”張榮拱手說道。
劉錡咳嗽兩聲,接過陸遊遞過來的文書,眯起眼睛在燭光中仔細看了起來,半刻鐘之後,方才放下文書,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也展現出笑容。
這是靖難大軍已經徹底占據巢縣之後發出的報功文書。
“若這天下都如同劉大郎這般勇烈過人,將生死置之度外,則大事可定,中原可定。”
劉錡感歎了一句,又再次咳嗽起來。
陸遊微微歎氣,知道劉錡並不僅僅是在稱讚劉淮,也是在對江南諸軍的憤怒。
尤其是張子蓋那廝,作為南渡四大將之一張俊的軍中繼承人,這廝簡直同時繼承了自己叔父那以鄰為壑的作態,待在建康猶如石雕木偶一般沒有任何動作,任由劉錡三番五次調動兵馬,張子蓋那廝也隻是分出劉寶一部抵達鎮江府,而自己卻是巋然不動。
關鍵是劉寶這廝也不是什麼善類啊!
讓這種老兵油子渡江拚命?做夢去吧!
而劉錡的淮東大軍在李顯忠馳援淮西之後,戰兵不過三萬,又得四處分兵,根本沒有辦法打出些像樣的攻勢。
若不是當麵徒單貞的兵力也較少,彆說揚州了,就連瓜洲渡大營也難守。
正如劉錡感歎的那樣,若這天下人都如同劉淮這般剛用,他早就在淮東組織起幾萬大軍,給徒單貞一個大驚喜了。
張榮點頭:“正是如此,劉大郎年不過二十,卻率大軍與金軍死戰,咱們這些自稱的名師大將卻蹉跎年歲,任金賊屠戮兩淮,真真羞煞人也。”
雖然口中說羞煞人,但張榮的表情還是憤怒居多。
人與人的差距就是這麼大。
張子蓋可能會因為要被派上戰場而憤怒,可張榮卻因為枯坐鎮江府難與金軍作戰而感到憤怒。
劉錡眯起眼睛:“張敵萬你想要如何?”
張榮不由得勃然作色:“我隻是一個副總管,難道天下事要我來做主嗎?都統身為國家重臣,兩淮柱石,難道不應該肩負大局嗎?我們東平軍能做的,無非就是與金賊奮戰到底罷了!”
“如今兩淮的局麵已經被劉大郎打開,都統難道就沒有一二謀劃?”
劉錡望著眼前這名同樣活躍於建炎年間的老將,心中知道對方所想。
家國淪喪,故鄉難歸,眼見子侄輩奮不顧身身陷險地,自己卻隻能坐觀成敗,這讓人如何能耐得住?
“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劉錡心中思量片刻,還是決定與張榮交底:“現在我軍……”
話才剛剛起頭,就有軍士唱名:“都統,樞密相公來了。”
話聲未落,葉義問就已經掀開門簾,進入了帥帳,饒是見到帥帳中燈火通明,知道劉錡沒有入睡,然而見到陸遊與張榮時,還是微微一怔。
三人連忙起身拱手。
作為樞密相公,彆說劉錡的大帳了,皇帝寢宮他都可以入內,這就是宰相的權力。
這幾日葉義問沒有待在江北瓜洲大營,而是去了大江以南的鎮江府調配輜重,驅使其餘兵馬渡江作戰,但他這個不知兵的樞密相公太好糊弄了,被劉寶等人三言兩語敷衍了過去。
原本葉義問還想要再努力一把,但接到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後,就不顧夜色渡江來尋劉錡。
陸遊拱手行禮:“相公可是已經見到軍使,知曉劉大郎渡江攻下了東關與巢縣?”
葉義問一愣,脫口而出:“老夫沒有見到軍使。”
下一刻,他就反應了過來,驚喜異常:“如此說來,豈不是劉大郎就要與成太尉合軍一處了?”
劉錡則是驚愕出言:“成太尉?成閔那廝作甚了?”
葉義問從懷中拿出一封文書,遞給劉錡:“剛剛接到的軍情,成太尉率鄂州大軍精銳,直撲廬州!”
劉錡的眼睛猛然睜大,奪過那封文書細細看了起來,看罷之後一拍桌案,想要大笑幾聲,喉嚨一癢,劇烈咳嗽起來。
“無礙無礙。”劉錡接過陸遊遞來的茶盞,搖頭笑道:“沒有想到,成閔這潑皮竟然敢如此拚命,如此,兩淮局勢可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