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遊聞言愣了愣,還是艱難說道:“再給我一日,我親自去找徐文那廝訴說利害!”
劉錡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在葉義問出言阻止之前,點頭同意了。
劉錡繼續對其餘諸將說道:“我知道此事艱難,但國家到了如此程度,淮東的局勢再艱難,有東采石的虞相公他們艱難嗎?有身處賊後的劉大郎艱難嗎?平時都自詡是英雄好漢,難道在這等時候就啞火了嗎?”
員琦聞言直接蹦了起來,大聲嚷嚷:“都統也忒小瞧人了,不就是與金賊決死嗎?誰還怕了不成?”
劉錡揮手讓這廝坐下,對其餘幾人說道:“你們這是這般想的?”
其餘幾名淮東軍將領無奈,紛紛點頭。
“既然如此,你們就各自回軍準備,嚴守秘密,各自整軍,聽老夫的軍令。”
劉汜等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剛剛的問題一個都沒有解決,如何突然就有了決斷?
然而劉錡畢竟是成名許久的大將,積威之下根本不許部下反駁。
劉錡複又看向了李寶:“李總管,浙東水軍還堪用嗎?”
整整一場沒有任何聲響的李寶起身拱手:“已經歇息妥當。”
劉錡點頭,也沒有任何軍令:“那好,還請李總管且去外帳稍待,阿汜,你們幾人也出去,老夫與張總管有些私密話要說。”
片刻之後,帥帳之中隻有劉錡、葉義問、陸遊、張榮四人。
劉錡看向張榮,第一句話就有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效果:“張總管,我要死了。”
張榮一愣,隨即搖頭:“都統雖然害了疾病,但細心調養之下,還是可以延年益壽的。”
劉錡笑著說道:“自家事自家知,老夫的身子骨如何,自己又如何會不知曉呢?我自是已經到了天人五衰之境,大限說不得也就是這麼一兩個月了。
怎麼,張總管,咱們這種廝殺漢難道連生死也要遮掩嗎?”
張榮聞言無法回答,隻能歎氣。
劉錡繼續說道:“即便張總管不回答,身在采石的虞相公卻是直言不誤,直接說老夫快要死了。”
張榮等人微微一愣,不知道為何虞允文會將言語講得如此直白。
劉錡繼續發問,竟然有些些許咄咄逼人之態:“張總管,你是不是覺得今日老夫過於獨斷了一些,不似平時做派?”
張榮點頭。
劉錡自富平之戰後,就一直以持重大將身份示人,平時就像是任勞任怨的老黃牛一般,屬於封建主義的一塊磚,哪裡有需要就往哪裡搬。
這種姿態自然能在南宋初年的政治風波中屹立不倒,卻也相當於被時代磨平了棱角,遇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然而此次軍議之中,劉錡幾乎是以獨斷專行的姿態來啟動戰役,這在往日是不可想象的。
劉錡直接出言解釋:“原因很簡單,因為身在采石的虞相公問了老夫一個問題。”
“他問老夫,既然快要死了,那要選擇死在哪裡呢?是床榻之上?還是死在圍殺金主的戰場上?”
張榮呼吸猛然一窒,隨後仿佛感覺到有一股暖流從心中湧到大腦,他站在原地,不由得微微一晃。
不用代入劉錡,任何自詡大丈夫的人物在麵臨這個選擇的時候,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死在戰場上。
劉錡緩步上前,握住了張榮的雙手:“張總管能不能成全老夫,讓老夫能夠死戰場上?”
張榮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重重點頭:“都統但有軍令,末將必然遵從!”
劉錡點了點頭:“東平軍須全軍北上,與賈和仲一起,救援揚州!”
陸遊的眉毛狠狠一跳。
這就意味著張榮需要率東平軍對圍困揚州的徒單貞三萬金軍發動猛攻,以起到牽製對方的目的。
而與張榮並肩作戰之人,隻有已經疲憊不堪的李橫還有戰力堪憂的賈和仲。
東平軍此去,必然是凶多吉少的。
張榮卻沒有猶豫,拱手應諾:“末將遵令!”
見張榮回答得如此乾脆,劉錡反而有些猶豫起來,他拍著張榮的肩膀說道:“張敵萬,我……我從沒有將你們當作棄子之意,隻是……”
張榮語氣堅定:“隻是家國天下至此,不得不有人去搏命。我也深知都統的難處,可都統不也是將自己當作棄子了嗎?我又有何怨言呢?”
劉錡一愣,隨即就大笑出聲,即便中間咳嗽了好幾次也沒有止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