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沈宅,咱們翻進去?”
“好!”
燕修行事完全是江湖風格,來到沈家外,光天化日之下,就提議直接進去。
海玥同樣不拖泥帶水,直接翻過了後院的高牆。
“海兄真是文武全才!”
燕修見狀道:“可惜武狀元不受重視,不然得個文武狀元,正可以揚名天下!”
海玥笑笑:“我也想要那等威名,可惜文武之道皆有比我強的,狀元是不想了,馬馬虎虎排個二三位吧!”
燕修讚道:“海兄完全沒有讀書人的那股酸腐勁,卻也傲氣得很,大丈夫當如是!”
“瓊海出來的,講究不了那些……有人!”
海玥聊著,閃身讓到一旁。
沈家宅院坐落在城南的一條幽靜巷道裡,青磚黛瓦掩映在幾株老梅之間,頗為雅致。
而當真正入了宅子裡,發現此處彆有洞天,尤其是後園,一泓曲水繞假山而過,池畔立著座六角小亭,亭柱上刻著詩句:“墨池春水淺,筆架晚山晴”。
再看石桌上擺著一盤未竟的棋局,旁邊還壓著張寫了一半的詞箋,似是不久前留下的,此時就有一個婢女出現,來到石桌前,將這些收拾好,同時自言自語地道:“魏娘子又來了,小姐不想見她呢,她卻老是想為她那不成器的弟弟說親……唉!”
等婢女收拾完離開,海玥和燕修這才走出。
燕修道:“剛剛此女所言的魏娘子,很可能是百順堂魏九的女兒,魏九膝下有一女一子,女兒倒是經商的能手,小兒子則很不爭氣,也到成親的年紀了。”
海玥眉頭一揚:“百順堂?那個牙人起家的行當?”
燕修點頭:“就是他們!百順堂有三位主事者,白大、賽五和魏九,早年都是牙人出身,後來靠著閹黨起家,開辦百順堂,專營仆婢買賣,現在又與錦衣衛勾結,低價收購抄家官員的古玩字畫,轉手高價賣給外地商賈……”
百花釀事件裡,趙文華的買主名單裡,就有這三個人,當時的介紹與燕修所言大差不差,隻是沒有借閹黨起家這個細節。
海玥道:“如此說來,黎淵社盯上百順堂了?”
“以前是絕對不會的,百順堂經營了三十年,都還沒有徹底擺脫牙人的身份,依舊是個小勢力,看似錢財賺得不少,但就是聚寶盆,一旦卷入朝堂爭鬥,敗亡就在頃刻之間,這些年辛苦搜刮的,也會為他人作了嫁衣裳!”
燕修有些不屑:“現在嘛,或許是天市垣看中了百順堂,太微垣配合,想要提前一步侵吞產業?”
海玥目光微動:“天市垣近來的生意不好做?是不是與朝廷頒布了嚴格的海禁有關?”
燕修十分驚訝:“海兄連這個都關注?瓊海受海禁的影響不大吧?”
海玥道:“但浙江、福建沿海受到影響就很大了,恐怕久而久之,會有倭寇橫行!”
燕修皺眉:“倭寇?是倭國的賊寇麼?區區那點人數,如何橫行於沿海?”
海玥道:“真倭寇受限於人數,所造成的威脅確實有限,但浙江、福建等地的商賈斷了原先的貿易來源,肯定會教唆百姓從事走私,淪為假倭寇,到時候內外勾結,再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禍害就大了!”
燕修畢竟是在廣州府生活過幾年的,稍加思索,麵容鄭重起來:“海兄所言有理,此事還真的會發生!”
海玥暗歎。
嘉靖朝的海禁策略,是一個極其愚蠢的決定,且不爭論這個國策本身的對錯,你要是真能禁得住倒也罷了,關鍵在於大明中樞對於地方沿海根本沒有那種控製力。
結果就是,官府把最底層的,靠著入海討生活的百姓給禁了,沿海的商賈乃至當地的官員,依舊大批量地參與到走私的暴利之中,最後促成了東南倭患的全麵爆發,死傷無數後,到了隆慶元年又馬上“開關”……
而黎淵社的天市垣,一旦與商賈有關,那毫無疑問,沿海的貿易一定會涉及其中,倭亂會爆發得那般徹底,恐怕也有他們在背後的推波助瀾。
這種預見性對於海玥來說不算什麼,燕修卻越想越覺得佩服:“海兄初識天市垣劣跡,便能參透其中玄機,這般見微知著的本事,實在令人歎服,黎淵社遇上你這樣的對手,怕是氣數將儘了!”
‘不是那麼簡單的……’
海玥輕輕搖頭,卻也沒有多言。
他很清楚,黎淵社之流,不過是國勢傾頹下滋生的毒瘤,即便鏟除這一禍患,東南積弊猶在,非得大刀闊斧推行新政,革除積弊,方能令社稷重煥生機,黎民安居樂業。
這些話卻是不必說的,一步步邁進即可。
兩人私闖民宅,卻如入無人之境般,還有閒情逸致討論著東南局勢,最後進了內宅。
沒有家丁護院,仆婢也很少,沈驚鴻的閨閣此時沒有人在,兩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