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神色凝固,閉了閉眼睛,緩緩地道:“對!不能亂!我要入宮先稟告太後娘娘!請她定奪!”
海玥點了點頭:“理應如此。”
這就對了。
蔣太後昔日和自己十四歲的兒子入京,在那舉目無親,毫無根基的紫禁城內,硬生生地將皇權捏在了母子倆人的手裡,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比起隻會憑著孝宗寵愛而不可一世的張太後強得實在太多了,請她作主才是上策。
由此海玥還補充了一點:“若有需要,可讓玉英入宮協助,我知她性情,太後此番垂憐,她必想恪儘孝道,以報慈恩!”
“好!”
陸炳大為感動。
這件事八字還沒一撇,太後既然對收義女的事情秘而不宣,眼前這位完全可以裝傻充愣,等待坐實,現在的所作所為,才是真正的投桃報李。
說來容易,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忘恩負義之輩何其多也,陸炳不禁深感自己沒看錯人,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去了!”
目送這位匆匆上馬的背影,海玥也不耽擱,直接朝著沈宅而去。
待得到了宅子外,夜燈下依舊雅致,隻是大門微微敞開,裡麵鴉雀無聲,靜得連一絲腳步聲都聽不到。
海玥止步,沒有貿然入內,稍作等待後,就見小川的腦袋探了出來:“海公子!這邊這邊!”
他這才走了進去,就見一路上倒了七八個人,皆是沈宅上下。
從沈氏的爹娘到身邊的仆婦丫鬟,個個一動不動,隻是胸膛稍稍起伏,還能看出是昏迷而非直接滅門。
海玥心頭微鬆。
說實話,他並不能接受,動不動滅人滿門的行徑。
父親海浩之前把安南莫登庸一行殺光,尚且能算是敵對國家之間毋須講情麵,燕修如果把沈家滅門,那他是難以和這等窮凶極惡之徒聯手下去的。
此時到了沈驚鴻的閨閣外,就見這裡燃著燭火,一襲素衣的女子跪坐於地上,青絲略顯淩亂,倒是襯得那張欺霜賽雪的麵容愈發驚心動魄,唇角一縷血痕蜿蜒而下,倒像是點錯了的胭脂,平添幾分淒豔。
海玥稍作打量,視線沒有停留,直接轉向燕修。
燕修環抱雙臂,老神在在地站在女子身後不遠處,沒有做任何脅迫的姿勢,甚至眼神都沒有落在對方身上,反倒是一眨不眨地看著走進來的海玥。
見他沒有絲毫驚豔停留之色,頓時讚道:“美人計果然對海兄不管用啊!小娘們,收起你這套楚楚可憐的做派吧!”
聽得這位語氣裡的憤恨,前麵引路的小川咕嘰一笑,低聲道:“哥哥以前吃過虧,最討厭這種手段了!”
燕修一瞪眼:“小子翅膀硬了?討打?”
小川吐了吐舌頭,又嘿嘿了兩聲。
海玥清楚,燕修此時的反應,才是徹底放下了以前與翼火蛇的糾葛,反倒是一味的避而不談,才是情根深種,始終難以忘懷,待得兩人調笑完,方才問道:“燕兄審過了?”
“問過了,沒問出什麼來……”
燕修語氣無奈:“我不擅長審問,尤其是這種受黎淵社蠱惑,以為是為天下蒼生犧牲的蠢貨,還是交給海兄吧!”
沈驚鴻抬眸:“果然是海公子,小女子曾想過,有朝一日真有人能識破我等身份的,恐怕就是公子了!”
“沈娘子謬讚。”
海玥語氣平和:“你們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終有一日會被人收了,我隻是恰逢其會罷了。”
沈驚鴻凝眉:“傷天害理?公子何出此言?”
海玥聲音冷了下去:“擄走九個孩子,從中挑選出你們兩人,剩下的自是慘死,此舉還不是傷天害理?當然你可以說,這是誤會,昔日你們兩個女娃被牙人所拐帶,是黎淵社救下了活到最後的你們……但以你的才華,這些年間到底有沒有就此事生出過疑慮,你自個兒心裡清楚!”
沈驚鴻頓時默然。
海玥接著道:“你的暗盒裡麵存放著不少信件,有些信件完全可以閱後即焚,你卻依舊留著,方才又說早想過被我識破身份,可見內心深處,也覺得一輩子為其賣命很沒意思,有過乾脆被人揭露真相,一了百了的想法!”
“現在,我成全你!”
沈驚鴻的長睫在燭火中投下顫動的陰影,燕修和小川暗暗驚歎,見識到何謂言辭犀利,一針見血。
而少許沉默後,沈驚鴻開口:“公子當真是見微知著,窺得人心,小女子再行辯駁,難免有失身份,那就開誠布公吧!公子予小女子一條活路,小女子願意棄暗投明!”
海玥道:“說。”
沈驚鴻抬起頭,笑容清豔,仿佛此刻不是身份暴露,即將淪為階下之囚,而是士林才女間的詩酒雅集,纖纖玉指輕攏鬢發,動作優雅如對鏡理妝:“小女子不求其他,可否許一側室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