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良鄉行宮。
這座行宮,就是專門為了天子出巡而建造的,後世被稱作“岫雲觀”,俗稱“老公廟”,是明朝在京南地區唯一的行宮,也是研究明代建築工藝的實物資料。
當然經過戰亂年代,留存到後世的建築,已是所剩無幾,現在這座真正的行宮,才是真正的氣派。
占地麵積近百畝,整體坐北朝南,中軸線主宮殿群為五進規製,東有側院,西有禦花園,後有菜圃,四周有宮牆。
最前端是一個小廣場,東西兩側各有一座宮門,呈城樓狀,錦衣衛和禁軍就駐紮在裡麵。
嚴世蕃匆匆來到宮門處,遠遠觀察了一番,找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開口喚道:“洪百戶!洪百戶!”
正在帶領手下巡邏的洪七轉頭,快步走了過來,抱拳道:“嚴公子!”
嚴世蕃笑容滿麵,隨手就摸出一把金豆子遞了過去:“洪百戶夤夜當值,護衛聖躬,當真令人欽佩,區區薄儀,聊表心意,萬望笑納!”
他和陸炳沒有海玥那般深厚的交情,對待陸炳的這些心腹當然得客氣些,還要趁機結交。
陸炳手下原本就有八大隨從,被人戲稱為八大金剛,但在安南之前,他們在錦衣衛內都沒有什麼職務,最多就是小旗和校尉,畢竟當時陸炳也不過是區區舍人,挑選的人才不可能身居高位,都是從底層選拔,帶在身邊,悉心培養,才能忠心耿耿。
而經曆了安南之戰,不僅陸炳立下大功,洪七等人也個個斬下不少莫氏首級,憑借軍功紛紛晉升為百戶。
待得陸炳再往上走,這一批心腹成為實權千戶,來日執掌錦衣衛的根基就穩如泰山了。
嚴世蕃是清楚這點的,再加上在嚴嵩上位首輔的關鍵時刻,歐陽氏的商人家底也全力發動起來,他近來懷裡可揣著金豆子,見到這些位卑權重的關鍵之人,隨時塞一把過去。
這種好處換成海玥,洪七還真的不敢隨便拿,回去要請示一下陸炳,但嚴世蕃就無所謂了,熟練地接過:“嚴公子當真客氣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位閣老之子來錦衣衛值守的地盤,肯定是有要事,洪七不含糊,直接帶著他來到一旁:“不知公子深夜到訪,有何吩咐?”
嚴世蕃道:“我有事尋文孚兄,但不能接近寢宮,想請洪百戶幫忙傳個話。”
南巡隊伍多達五千之眾,不是誰都有資格在天子身側的,陸鬆和陸炳父子毫無疑問就是近臣,如今正在天子的寢宮,陪著朱厚熜說話。
但父子倆留宿的可能性並不高,還是要回到錦衣衛的班房內休息的,所以洪七點了點頭:“俺記著,嚴公子吩咐!”
嚴世蕃抿了抿嘴,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道:“武定侯郭勳惺惺作態,圖謀不軌,暗懷不臣之心,妄圖近侍天顏,當嚴加防範!”
“哦?”
事關勳貴,洪七神情也鄭重起來:“俺一定把話帶到!”
嚴世蕃清楚,當年郭勳失勢,錦衣衛是出了力,借助錦衣衛之手對付此人絕對最是有效,但此等大事又不能顯得自己完全利用對方,再補充了一句:“一旦有事,我住在行宮側院,可隨時來尋我!”
洪七點頭:“請嚴公子放心,俺一定把話帶到!”
他辦事確實穩妥,待得陸家父子回歸,先耐心地等待陸炳將父親陸鬆服侍著睡下,才來到身側,將話原原本本地傳了一遍。
“郭勳啊!”
陸炳目光閃爍,冷聲道:“還真被嚴東樓料中了,今日還真有人在陛下的耳邊,提及了那位老侯爺!”
以郭勳昔日的勢力,朱厚熜身邊的內侍也難免被收買,有意無意地提及了郭勳的存在,當時陸炳和陸鬆聽得清楚,也發現了陛下的視線轉了過去,在郭勳老邁的身軀上頓了頓,眉宇間頗有感慨。
這份感慨,不僅是對郭勳,還是對當年初登基時,那些拱衛丹墀的舊臣。
而今或已作古,或歸林下,漸次零落。
縱是九五之尊,終究難逃凡心,再加上本就是歸鄉之旅,朱厚熜亦不免感到悵惘。
所以陸炳覺得嚴世蕃的顧慮不無道理,照此下去,郭勳說不定還真能重得聖心眷顧。
隻是阻止的話……
似乎也沒什麼好辦法啊!
總不能不讓陛下見臣子吧,錦衣衛固然隨侍左右,卻還沒有這樣的本事。
思考片刻,陸炳視線一轉,看向不遠處一間屋舍,低聲問道:“先生睡了麼?”
洪七道:“都指揮早早回了屋,但之前屬下隱約聽到咳嗽聲,頭兒不妨去看看。”
陸炳聞言麵色一變,趕忙朝著那裡走去,還未到門前,就聽到裡麵傳來壓抑不住的咳嗽聲:“咳——咳咳咳——!”
“先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