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頭兒邊爬邊嚎:“妖獸來啦!西山的硫磺雲飄過來了!“
“那是杜少俠的慶功煙火!“胭脂鋪王娘子甩著帕子笑罵,腕間銀鐲撞在青磚牆麵上,濺起的火星驚飛了簷角打盹的麻雀。
整條長街突然活了過來。
酒肆二樓嘩啦啦垂下三丈紅綢,賣餛飩的吳瘸子把湯勺舞得虎虎生風,案板上剁餡聲竟合上了陳虎镔鐵棍的節奏。
我低頭避開兜頭澆下的桂花釀,濃鬱的酒香裡混著盛瑤常用的蘇合香——這丫頭準是又偷著往酒壇裡塞香囊了。
“杜哥!接著!“陳虎突然把靈晶拋向空中。
三團青芒在暮色裡炸開時,我袖中的傳音符突然發燙,盛瑤繡著桃葉的淺綠色衣角正從客棧二樓飄下來。
她發間的五色瓔珞少了兩顆珠子。
我故意踉蹌半步,任由她撞進懷裡。
盛瑤身上沾著雄黃酒的味道,這傻姑娘肯定在城頭等了一整天——昨日出門前我說要用雄黃粉破毒霧陣,她便連夜縫了二十幾個驅蟲香囊。
“受傷了?“她指尖拂過我肩頭劃破的布料,五色瓔珞垂下來掃過靈晶表麵。
鳳翎印突然在晶石裡遊動起來,像條偷到燈油的小老鼠。
我順勢把靈晶塞進她掌心:“周家祠堂的瓦片可比你繡的鴛鴦枕硬多了。“這話不假,今早那紫袍修士炸開時,飛濺的瓦礫在我後背留了十七道血痕。
慶功宴擺在醉仙樓倒是出乎意料。
趙掌櫃把算盤珠子摳下來當暗器的毛病還沒改,樓梯拐角新添的劍痕倒像是吳家護法的手筆。
陳虎已經抱著酒壇在唱跑調的山歌,他背上贗品鳳翎印被汗水泡得暈染開來,乍看竟比真貨還氣派。
“杜大哥。“賣花女小蝶突然扯住我袖口,往我手裡塞了朵蔫巴巴的夕霧花。
她指甲縫裡沾著朱砂,袖口隱約露出半截符紙——昨夜布置陷阱時,這丫頭蹲在槐樹下偷師了整整兩個時辰。
酒過三巡,盛瑤的五色瓔珞在燭火下泛著奇異的流光。
我借著給她斟酒的機會,手指狀似無意地擦過瓔珞缺失的珠位。
本該溫潤的玉質觸感卻透著陰寒,像是被極北之地的玄冰凍過三年又三載。
“杜公子,城東李員外送來的賀禮!“店小二捧著錦盒撞開門,盒蓋縫隙裡溢出的靈氣驚得陳虎打了個酒嗝。
盛瑤突然攥緊我的手腕,她掌心沁出的冷汗浸濕了我袖中暗藏的冰魄針。
錦盒裡躺著支雕工粗糙的桃木簪。
陳虎的镔鐵棍“當啷“一聲砸在青磚上:“這他娘不是周家祖祠供桌上的......“話音未落,盛瑤突然拂袖掃落酒盞。
琥珀色的酒液在桃木簪表麵蜿蜒成符,正是今早紫袍修士玉玨裡藏著的桃葉紋路。
我撚起簪子對著燭火細看,木紋深處竟嵌著星點金砂。
寶珠在丹田裡輕輕震顫,將三日前盛瑤替我包紮時簪發的畫麵投在靈晶表麵——那支真正的桃木簪尾端,本該刻著盛氏家紋的並蒂蓮。
酒樓外忽然傳來更夫沙啞的梆子聲。
盛瑤猛地站起身,五色瓔珞撞翻了盛著靈晶的玉盤。
三枚晶石在桌麵滾動的軌跡,恰與寶珠今早投影的星鬥陣分毫不差。
“我去取醒酒湯。“她轉身時裙擺掃過桃木簪,一縷青絲悄無聲息地纏上簪頭的裂紋。
我假裝醉眼朦朧地趴在桌上,看著那縷發絲在接觸到金砂的瞬間化作飛灰。
陳虎突然湊過來往我領口塞了把炒鬆子:“杜哥,盛姑娘的胭脂蹭你衣領上了。“這莽漢看似醉得東倒西歪,捏著鬆子的手指卻在我後背快速劃了三個字——祠堂,酉時,影。
窗外飄來帶著硫磺味的晚風,將慶功宴的喧囂吹散在漸濃的夜色裡。
盛瑤端著醒酒湯回來時,發間五色瓔珞又多了道細不可查的裂紋。
她舀湯的銀勺在碰到碗沿時忽然頓住,湯麵倒映的燭火突然扭曲成鳳翎印的形狀。
我接過湯碗時故意讓指尖擦過她腕間的守宮砂,本該溫熱的肌膚卻冷得像塊寒玉。
寶珠突然在靈台深處投映出三日前的情景——盛瑤替我係緊護腕時,這枚守宮砂分明還泛著淡淡的珊瑚色。
酒樓外的打更聲又近了些,盛瑤低頭整理瓔珞時,一縷月光恰好穿過她發間的空隙。
我在那光影交錯間看清了缺失珠位處的紋路——那根本不是意外脫落,而是被人用劍氣生生削去了兩枚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