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基努斯不用去尋找,他每天都要走過三座神聖的殿堂,那孩子又足夠虔誠守信,做起事情來一絲不苟,他都能猜得到這時候那雙精致的鹿皮靴子正踩在哪塊石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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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薩爾已經完成了聖十字小殿的清掃工作,擦拭了香柏木門,看守這裡的修士投來了溫和的目光,他們見多了各色各樣的朝聖者,從最窮苦的到最富有的,你不能說窮苦的人就不虔誠,也不能說富有的人就不堅定,但塞薩爾的年紀太小了,完全是還不具有自我思想與意誌的時候,他又發了那樣的願,實在是讓人憂心他沒法兌現自己的誓言。
但他確實做到了自己所承諾的,這不由得他們不對他生出好感。
塞薩爾越過香柏木門,輕輕地歎了口氣,雖然有鮑德溫的縱容,要獨自完成這樣的工作還是很容易令人疲倦,問題是他必須這樣做,因為除了希拉克略的要求外,他還必須彌補一個非常關鍵的缺憾。
他不是大衛,也不是亞比該,更不是鮑德溫,在亞拉薩路,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外來者,他對這裡一無所知——阿馬裡克一世的附庸,大臣與騎士們的子女,聖墓教堂就是他們除了城堡之外最熟悉的地方,可對塞薩爾,這裡就是一個陌生的龐大建築。
若是其他地方,塞薩爾還能在以後的時間裡慢慢熟悉,但迫在眉睫的“揀選儀式”大概不會給他太多的餘地,他必須儘快熟悉這裡,當然,你也能說,鮑德溫呢?
鮑德溫是主人,而塞薩爾是侍從,隻有侍從服侍主人,卻沒有主人來看顧侍從的。
一如既往,塞薩爾迅速地環繞一周,仔細觀察牆壁、壁龕、方柱與帷幔,最後是大祭壇以及祭壇前那塊似乎被鮮血浸染了的聖石。石頭中的紅色,哪怕是大片的紅色,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化石中的赤色海藻,鐵,礦物質都有可能形成不同形狀與大小的紅色,雖然聖石上的紅色確實像是一個成年男人留下的痕跡。
“這是第二神聖的。”一個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
“第二神聖?”
“嗯,聖墓是第一神聖,”一個修士說:“但您已經朝拜過了。”
“你是誰?我沒有見過你。”
“您沒有見過我難道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嗎,這裡有上百個修士,”那個修士和藹可親地說:“但我說個名字您就知道了,多瑪斯兄弟讓我來,孩子,他讓我帶您到聖物室裡去,他有些事情要和您說。”
“他有說是什麼事情嗎?”
“沒有,不過他看起來不是很急的樣子,”修士說:“也許是希望您能幫助他擦拭與清理一些聖器,那都是一些非常神聖的物品,”他驕傲地挺起了胸膛:“雖然有虛榮之嫌,但我要說,您不看看那些光輝而又榮耀的聖器,您就無法領會到天主的力量與權力。”
朗基努斯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卻能看到那孩子正在頻頻點頭,仿佛十分認可的樣子,不一會兒,就提著小桶擎著拖把,與修士一起往聖物室那裡去了,他悄悄地跟在後麵,或許是為了抓住獵物的注意力,那個修士一點也沒注意到他們身後跟了人,一個勁兒地數著聖物室裡的珍寶——像是象牙手臂的耶穌像啦,鑲嵌著珍珠的黑檀木十字架啦,黃金雙耳杯啦……等等等等,諸如此類。
然後他們才轉了彎,進了連通聖墓大殿的廊道,朗基努斯就看到那個始終謙卑地落後一步的男孩,無聲無息地甩動那根驟然從工具變成了凶器的木杆,用儘全力地打在了修士的脖頸上——隻一下,那聲乾脆利落的啪達聲讓朗基努斯都不由得感到脖頸劇痛。
毫無防備的修士連哼也沒能哼一聲,就像是一口裝滿酒水的皮囊那樣倒在了地上。
男孩抬起頭,看見了朗基努斯。
“我還以為您會需要我的幫助。”朗基努斯說:“看來是我多想了,您保持著足夠的警惕,這很好。”
“我聽說了,”塞薩爾說:“有關於那些賭注的事情。”
“一百五十枚金幣?”
“兩百五十了。”塞薩爾說:“這筆錢已經可以讓一些人心甘情願地下地獄了。”
“但這是一個修士,”朗基努斯說:“您這樣虔誠,居然不信上帝的仆人麼?”對方可還沒露出獠牙呢。
“如果我錯了,”塞薩爾說:“那肯定是天主借我的手來考驗他了。”
若不是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刻,朗基努斯簡直要大笑起來,但他按捺住了:“那麼您不問我為什麼在這裡麼?”這個時刻通常是他斂財的時候,他身邊應當有那麼一兩個囊中羞澀的朝聖者。
“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塞薩爾說:“成人是如何從恐嚇孩子身上得到樂趣的?”
朗基努斯的唇角彎了彎:“說這話,您不覺得心虛嗎?先生?您才‘毫無理由’地打倒了一個身強體壯的修士。”他瞥了一眼那個蠢貨:“好吧,的確有人設法收買和唆使我來阻止您。”
“你的決定?”
朗基努斯抽出自己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