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地特使如何謁見了阿馬裡克一世,又如何向他轉達了路易七世對這位聖地之主,基督的騎士的想念與問候,我們在這裡就不再贅述了。
當晚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宴會,這場宴會當然是在計劃之中的,早在一個多月前,城堡總管與膳房總管就開始為這場宴會忙碌起來了——有太多工作要做。
在城堡原先的人手之外,他們額外雇傭了三十名廚師,一百名廚房幫工和雜役,還有十來個木匠和鐵匠,他們要為這場宴會提供足夠多的桌子和凳子。
各種膚色與信仰的商人們往來於他們的居所或是辦公處——城堡需要啤酒,葡萄酒,小麥,黑麥,雞鴨鵝等大量家禽,還有豬和小牛,橄欖油,醋,醬料,以及最重要也是最昂貴的香料,在這種時候,錢幾乎不再是錢而是沙子,每日裡都有如同流水般傾瀉式的支出。
即便如此,城堡的騎士們依然會在總管的催促下每日出去狩獵,畢竟在這個時期,如果沒有鹿和野豬,天鵝之類的野味,就算是每個人都能用上金盤子也會讓整場宴會黯然失色,這些獵物被帶回城堡後,會在大廚房裡進行煙熏與醃製——當然不如新鮮的好吃,但宴會上這種菜多數也不是用來吃的。
除了這些入口的東西之外,還有掛毯,飾品,亞麻布,以及看似尋常但不可或缺的木砧板。
這裡的木砧板可不是用來切肉的——至少不是諸位以為的那種切肉,它的真正用途更接近於餐盤。因為餐盤,無論是銀的,金的,還是陶瓷或是玻璃的,都算得上是一份可觀的資產,即便如阿馬裡克一世也不可能拿出這樣多的餐盤,所以人們用來放置食物的要麼是一塊乾硬的麵餅,要麼是一塊木頭。
也有騎士為了顯示自己的勤勉與勇武,用盾牌做餐盤,在上麵切割成條的豬腿。
主人甚至不會向客人們提供餐具,雖然此時的貴人們會使用三根手指用餐(以此與使用五根手指的農奴做區彆),但他們自己會準備一個勺子,一柄餐刀。
另外,在每次上菜的間隙,還需要提供舞蹈,奏樂,雜耍表演供賓客們打發時間,這些也要從城堡外雇傭,城堡裡有小醜和樂隊,但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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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德溫拉著塞薩爾的手,把他帶上了“畫廊”。
“畫廊”隻是一個稱呼,它更像是城堡大廳高處向內突出的一個長條形平台或是房間,有時候它會做得比較隱蔽,主人會用掛毯和旗幟做掩飾,讓人躲在其中往下窺視,也就是人們所說的“眯眼”。
阿馬裡克一世的“畫廊”並沒有有意遮掩,但也覆蓋著厚重的掛毯,豎立著旗幟,偶爾也會有樂隊在上麵演奏,不過現在這裡空蕩蕩的,雖然狹窄,容納兩個孩子完全不成問題。
“我父親允許我在這裡旁觀,”鮑德溫低聲說,“你記得嗎——以前,你的父親有讓你看過這些嗎?”
“我不太記得了。”
“沒關係,”鮑德溫握了握他的手:“我們可以一起……雜耍很有趣,舞蹈和音樂也不壞。”
像是這種正式的宴會,就算鮑德溫沒有染上麻風病,作為一個孩子他也沒有參加的資格,在場地裡跑來跑去的要麼是斟酒的侍童要麼就是矮小的侏儒,但阿馬裡克一世允許他在這裡窺視,當然也不會隻是為了單純的取樂——從這裡可以俯瞰整個大廳,每個人的位置,神色和動作都儘收眼底——它本就是每個國王與領主之子必須接受的教育之一。
阿馬裡克一世已經在主位上就坐,賓客,修士與騎士們也紛紛入座,塞薩爾靠著鮑德溫的肩膀,從掛毯的縫隙間往下看——大廳是城堡中最為重要的場所,甚至高於禮拜堂和臥室,它是舉行正式儀式(覲見,受封,婚禮或是葬禮)的場所,進行審理與判決的法庭,以及如今天一般——一場無比輝煌與隆重的盛會所在之地。
它的牆麵原應該是青灰色的石頭與白色的灰泥,現在已經被數不儘的旗幟掩蓋,紅色的,白色的,金色的,藍色的,黑色的……馬耳他十字架,五重十字架,聖約翰十字架,聖彼得十字架……展開翅膀的鷹,咆哮的獅子,揚起前蹄的馬,三位一體的鳶尾花,背靠著背的魚……
它們要麼懸掛著,要麼倚靠著,有些代表家族,有些代表國家,有些代表著一個騎士所有的榮耀和功勳……
從茶褐色的巨大木梁上垂下了青銅或是黑鐵的燈架,燈座裡盛滿動物的油脂,它們被點燃後,伴隨著升騰的黑煙發出了耀眼的光芒,隻是從空曠的高處到地麵足有三十尺的距離,讓這些光芒顯得微不足道,於是人們又用固定在牆麵和柱子上的火把予以補充。
當然,無論是什麼,最先保證的是這裡的主人和重要的賓客,所以鮑德溫與塞薩爾看得最清楚的還是主桌。
宴會的主桌由三張普通的長桌拚接而成,上方覆蓋著好幾層織物,白色的亞麻布,藍色的棉布,金色和紅色的絲絨——如此安排當然有它的道理,容後再述——坐在正中的通常都是城堡的主人,除非賁臨於此的是比他身份更高的貴人,譬如一個伯爵在自己的城堡中接待了國王,那麼他就得讓出自己的座位。
但阿馬裡克一世又是國王,又是主人,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上帝之外,大概沒人能叫他讓出座位,他坐在正中,他的右手邊坐著希拉克略,這倒也不奇怪,現在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國王讓代行神權的教士坐在僅次於自己的重要位置,但耐人尋味的是,坐在左手邊的是公主希比勒。
如今的阿馬裡克一世是個鰥夫,他的女兒業已成人,作為城堡的女主人坐在這個位置也可以理解,可她的左手邊是今天的貴賓,聖地特使桑塞爾伯爵艾蒂安。
這個安排讓一些人坐立難安,那是一些年輕的騎士們,公主希比勒的仰慕者與追求者——她的擁躉當然不止如大衛或是亞比該這樣的少年,願意向她發誓的騎士大有人在,但在這種場合下,他們即便有心也沒法做什麼。
此時的宴會會將參與者們分作一“me”,意思就是一堆,通常就是二到六人,他們坐在一張長桌兩側,越靠近主桌就越表示受到主人的喜歡或是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