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內閣。
當值的中書舍人將沈念引入張居正的值房中。
依照沈念當下的品級,在沒有提前彙稟的情況下,其實沒有資格麵見張居正。
但他有著日講官的身份,外加他在張居正特意交待的官員名單內。
隻道一聲有要事彙稟,便來到了張居正麵前。
“翰林檢討沈念,參見閣老!”沈念躬身拱手道。
張居正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來,沈念以官職相稱,顯然是為了公事。
“子珩,何事?”
沈念拱手道“閣老,下官想為戶課給事中徐貞明、廣東道禦史李楨、陝西道禦史喬岩、翰林院檢討趙用賢四人求情,懇請朝廷免於責罰!”
聽到此話,張居正皺起眉頭,緩緩站起身來。
“怎麼?你與他們有舊?你無事趟這趟渾水作甚?是否責罰他們,取決於詔獄的供狀,取決於陛下的聖斷,大過年的,莫為自己找不自在,速速回去!”
張居正以為沈念是因與四人有舊而求私情,故而怒斥沈念。
沈念臉色不變,朝前走了一步。
“閣老,我不曾與四人有舊,也非為求私情,乃是為了新政順利展開,為四人求情!”
張居正看向沈念。
“若是‘直諫無罪,言官之責’那套說法,便莫講了!那些無知蠢貨,威脅朝廷,擾亂國事,不顧國家成敗,若不嚴懲,日後將更加猖獗!”
張居正麵色鐵青,顯然被此事氣得不輕。
沈念緩了緩,開口道“曆朝曆代,推行新政者,無不是一邊挨罵,一邊改革。”
“下官知閣老之苦,知閣老之累,然重懲言官,並非良策。”
“何為良策?”張居正反問道。
“示弱,輕懲,培養支持新政的賢良之官,使之居於要職,為閣老分擔壓力。”
“示弱?老夫示弱,能被那群言官吃掉!”張居正非常清楚那群迂腐言官對他柄國的恨意。
他能感受到。
他若下台,結局可能會如晚年嚴嵩那般淒慘。
沈念問道“閣老,不知您是否知曉,您在百官心中是什麼模樣?”
“是何模樣?”
“輔政操急,以宰相自居,負性剛果,持身正大,獨斷專行,一手遮天……”
張居正認真聽著,聽完竟沒發現一個褒義詞。
他氣得嘴唇發顫,長須翹起,但細細一想,自己可能在百官心中就是這個形象。
一個考成法,幾乎將九成官員都得罪了。
這種話,無人敢在他麵前講。
“你也如此想?”
張居正輕捋胡須,麵如平湖,然心中甚是忐忑。
他覺得沈念不敢點頭。
但又認為沈念搖頭,極有可能非發自真心。
沈念思索數息後,非常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還補了一個肯定的回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