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到了春耕農忙的時節。
陳和平辦事利索,一天就把買牛的手續辦完,拉上林川就去牲口市場。
同行的還有陳老漢,他是屯裡的老莊稼漢了,解放前給地主家養了半輩子牛,對牛的習性、品性了如指掌,有他在,買牛就有了底。
這年頭,在牲口市場上交易的牛,來源複雜,狀況各異,品質參差不齊。
集體化以後,耕牛歸集體所有,對牛的養殖條件和方式差彆很大。
有些負責養牛的經驗豐富、照料精心,養出的牛自然健壯;
而有些人因缺乏經驗或精力不足,養的牛就存在各種問題。
要想買到合適的耕牛,非得有一雙“慧眼”才行。
“往年這時候,牛販子能把大車店門檻踏平。”陳和平指著遠處冒煙的棚子“這兩年供銷社統購統銷,私販牛都不允許了,被抓要進去的。”
轉過糧庫圍牆,腥臊氣撲麵而來。牛的哞哞聲、馬的嘶鳴聲交織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牲口特有的氣味,混合著飛揚的塵土。
幾十頭牛馬分兩排拴著有的牲畜戴著鋁製耳標,有的牛犄角上係著褪色的布條。
穿灰製服的市管員拎著漿糊桶,正往木樁上貼“打擊投機倒把”的告示。市場的顯眼處張貼著“鼓足乾勁搞生產,力爭上遊奪豐收”的大幅標語,紅底黑字,在春日的陽光下格外醒目。
“哎讓著點啊……”一個挑糞桶的吆喝著經過,桶沿還沾著新鮮牛糞,冒著熱氣。
陳老漢雙手背在身後,邁著不緊不慢卻沉穩有力的步伐,穿梭在牛群裡。
他走到一頭身形略顯瘦弱的牛旁,先是蹲下身子,輕輕抬起牛的蹄子,仔細查看牛蹄的磨損情況,一邊看一邊搖頭“這牛蹄磨損太嚴重,走路都不穩當,乾不了重活。”
接著,他又靠近一頭毛色黯淡的牛,掰開牛嘴,查看牛的牙齒,眉頭皺得更緊了“這牙口稀稀拉拉,歲數太大,拉犁怕是沒什麼力氣。”
林川好奇地湊過去,看著牛嘴問“老陳叔,這牙口咋看啊?”
陳老漢耐心解釋“看牙齒磨損程度,磨損厲害的,說明牛歲數大,乾活就沒那麼得力。”
林川恍然大悟,不住點頭。
“老陳叔,這挑選耕牛還有這麼多講究啊?”
“哎呦,這耕地的牛跟上戰場的馬一樣,不講究怎麼能挑得好?”
陳老漢打開了話匣子“你瞧那幾頭……”
他指著角落裡幾頭擠在一起的牛,毛色黯淡無光,皮毛粗糙雜亂,瘦骨嶙峋的身軀像是被歲月抽乾了生機,肋骨根根分明,清晰可見。
“你就看那個牛眼就行了,沒精打采,一看就是沒喂好,體力跟不上不行。這往地裡一放,恐怕連一塊地都犁不完,就會累趴下。咱們春耕任務那麼重,根本乾不了。”
“再看那幾頭壯的,乍一看不錯啊。可動起來,就能發現破綻,步伐虛浮,四肢綿軟,每走一步都顯得極為吃力,像是背負著千斤重擔。這類牛,大概率是之前乾活乾得太多了,身體已經遭受了嚴重的損耗,落下了病根。即便現在勉強能用,在春耕長時間、高強度的勞作中,隨時都可能倒下。”
陳老漢一邊看牛,一邊不緊不慢地講解著。
林川也算是開了眼。原來買牛不僅要能看穿牛的外表,還要能洞察牛的內在健康狀況、體力耐力以及過往的勞作經曆。隻有這樣,才能在魚龍混雜的牲口市場中,挑選到真正能助力春耕、為集體生產發揮重要作用的好牛,否則,一旦看走眼,花了冤枉錢不說,還會耽誤春耕生產,影響全年的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