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傅戴上了手術帽和口罩,還從隨身攜帶的包裡展開了一係列亮晃晃的手術刀。身側的仆婦們恭敬地退至外去。
泠雲望著四周倒在地上七竅流血的眾人,心生悲戚。
她是唯一沒有吃下飯菜的人,可老天爺還是不準備放過她,她好像要提前發動了,一陣陣宮縮刺激得她靠在桌腿後,她死死咬著自己的虎口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響。
小師傅是熟門熟路地走近查看鄰近的屍身,他的眼中不含一絲感情,湊近已經死去的盼娣,將其率先抱起放在清理出來的桌麵上。
她眼睜睜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熟練地劃開她的頭皮,用鋸子開始鋸她的頭蓋骨,刺耳的響聲回蕩在這個人間地獄……
泠雲抽出頭上亡夫贈予的發簪,用袖口擦了擦,閉起眼,深吸了一口氣,決定拚死一搏。
……
殷司霽一行人沿路返回,準備去救那些被安置在客房中的流浪婦人和稚童,一聲淒厲的尖叫突如其來劃破了林府夜色,而那聲音僅僅維持了數秒,就戛然而止。
又怎麼了?!
三人迅速來到客房院外,夜風中裹脅著陣陣腥氣。
謝少卿心中打起鼓來,壓低聲音攔住兩人:“這裡的氣息……與養屍地很像,如果還有怪物,一定會被吸引過來……”
殷司霽感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他將陸晚凝護在身後叮囑道:“跟緊我。”
陸晚凝一臉嚴肅,手中握緊手槍,點了點頭。
門檻邊有猩紅的血往外滲出,謝少卿輕巧走上前去側身準備開門。
此刻門忽然從內打開,隻見小師傅滿身血跡、跌跌撞撞地往外晃悠著走了兩步,便栽倒在了地上——他後背上的肉已經不翼而飛,能清楚的見到整條脊椎,畫麵血腥異常,可是陸晚凝卻覺得他死有餘辜,不知不覺間,她的心腸變硬了。
還是謝少卿打頭陣。
他走進屋去,見裡頭層層疊疊的都是七孔流血的孕婦,稚兒同樣不能幸免,他們的屍體均有咬痕、殘缺不堪。找了一圈,都沒見到凶手,這種程度的殺戮絕非凡人所為。
殷司霽一陣頭痛,真的還有一隻妖物嗎?到底還有多少隻?
陸晚凝呆呆邁步走在其中,還是晚了一步麼?
桌上擺著一個孕婦的屍身,她的頭皮被削去,顱骨被打開,白花花的腦子流在桌麵上混著血沫,是一團冰冷的死物。
當死去的那一刻開始,就切斷了所有與世俗的關聯,親人、朋友、夫妻,任何曾經珍視的情緣都如泡沫破碎。
陸晚凝望著滿室殘肢,他們曾是誰的兒女,又曾是誰的妻兒?她不禁想到自己,難道這就是不可改變的命運嗎?
謝少卿的腳步停在桌腿後,麵色凝重。
殷司霽走近看了一眼,忽然他從心底發出一陣顫抖。這種程度的殘忍,他早該習慣了,可為什麼此刻還是會感到難過。這些人早已死去,並非真正的活人啊……
陸晚凝是最後一個見到泠雲屍體的,一陣天旋地轉,她被殷司霽和謝少卿同時抓住了手臂,否則就要腿軟跪坐下來。
泠雲的屍首麵布驚恐,單手捂著肚子,腹中胎兒早已不見,隻剩一個空蕩蕩的大窟簍。地上落下一根沾血的簪子,她的生命永遠留在了今夜。
窮人,就該死嗎?
他們本可以不死,是林三爺把他們弄進府裡來的!
陸晚凝又一次想起自己瀕死的原因,生活壓力和高昂醫療費用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真的已經儘力了,一天打三份工直接把自己打到猝死。這又何嘗不是在被資本家吸血呢?
她的眼中蓄滿了眼淚,沉痛的恨意在此刻打破了所有退縮。
謝少卿專注於自己的分析中,完全沒顧及陸晚凝的異常。他蹲下掰開泠雲緊握的手,她的手裡握著一塊布片。
殷司霽的眼睛很尖,立刻認出了這塊布料的主人:“是林三爺。”
陸晚凝轉瞬間就把線索串了起來。
林府的“神藥”需要髓海,而最佳髓海來自活人。林三爺會定期誘騙流浪孕婦和稚兒去藥鋪,在藥鋪中將其迷暈後先把頭皮的部分處理掉,方便運到洋醫院中開顱取髓海。這些人本就無戶籍,少了就少了,毫無痕跡可循。
三人又掃了一眼,未發現更多線索便退出院外,殷司霽又將目光移到小師傅的屍體上。
陸晚凝這一次主動伸手去掏他的口袋,裡頭竟真有東西——是一大把已經枯黃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