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緊咬著牙齒，似乎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他想起那一晚自己遺忘的記憶了。
“原來是百寶門的董道友，道友莫非準備夜晚上山不成，山路如此崎嶇，這未免太冒險了。”
“好吧，多謝道友的提醒，明日我會避開這兩條路線的。”
“哦，這根雷擊木，隻是求平安的吉祥物，道友感興趣的話就拿去吧，作為拐杖也不錯。”
“手心裡的眼睛，什麼意思？”
“董道友，你這是怎麼了！！”
李默頭痛欲裂，眼裡充滿血絲。
他回想起董無缺在自己麵前迅速衰老的一幕，就像是夕月時自己暴露在了天空下，他充滿了痛苦與絕望。
這根雷擊木，竟然是他親手送給的董無缺！
董無缺在前天晚上，竟是從他的手心，看到了飄渺夢境，看到了那個不可名狀之物，進而受到了莫名其妙、不可阻擋的傷害，化為了一個垂暮老者。
他本已經死了，又被另一個未知的邪祟複活了。
這種複活，就像是施展飄渺轉化術一樣，變成了一具屍傀。
那個未知的邪祟，也具有這種力量。
但由於衰老的董無缺實在是太弱小了，或者因為那個邪祟受到了極大的限製，它想要滲透進來更多的力量，卻因為這裡的禁斷大陣而失敗，董無缺也無法離開這裡，結果又被自己找到，進而二次死亡。
“那個東西？”
“那個東西！”
當李默逐漸回想起了昨天董無缺身上冒出的那個鬼臉。
他在將兩段記憶前後結合的瞬間，突然發出歇斯底裡的尖叫。
似乎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正在迅速湧入他的靈魂，汙染他的神念意識，就像當初他在飄渺夢境中，采集草藥獲得知識靈感的過程一樣，各種潛意識中的線索被融會貫通。
而這正是那個東西想要的結果！
對於低等生物而言，似乎隻要看到它、理解它、想象它，也將受到它的全麵汙染，貫穿身體、意識、靈魂。
李默發出了沙啞的哀嚎。
“這裡是山海界時空薄弱區域之一，也是上古禍亂的起始，那個天外邪祟……它已經發現了另一個天外邪祟，正在飄渺夢境裡，它們本是一對，可以相互複活，就像飄渺轉化術一樣。”
他的雙手痛苦抱頭，雙眼不斷翻白，額頭青筋畢露。
“上古修士們建造這處禁斷大陣，是為了讓這裡像飄渺盒一樣，封印這隻天外邪祟，可惜這裡的封印似乎失敗了。”
李默的五官逐漸變得無比扭曲。
周圍的泥土、草木、動物、空氣，都在瘋狂的惡意中不斷扭曲，從四麵八方壓迫向這裡的山海界現實，充斥著令人窒息的絕望與黑暗。
“是我在這裡間接控製了那個東西，無意中殺死了董無缺，沒有人會再記得他了，並且他的消失將會被完全合理化……”
以李默為中心。
四麵八方的泥土、草木、空氣，開始不斷地扭曲，彙聚到李默身邊，又憑空的不斷消失。
扭曲的範圍麵積不斷擴大，從數十丈迅速擴張至數百丈，似乎還要不斷繼續擴大。
在此範圍內，連地底的泥土，一同歸於虛無。
泥土、草木、空氣、動物、甚至是邪祟，都在不斷地消失，但表麵上看起來卻沒有任何的異常，那個東西所帶走的，並不僅僅隻是表象上的虛偽浮華，還有深層次的真實道理。
連同承載這些物質所在的時空、曆史、道理，都在被它吞噬。
時空的扭曲消失，會有承載其他物質的周邊時空過來填補彌合，所以這裡不會出現坑窪痕跡，甚至不會有任何的突兀異常。
曆史的消失，會讓這些物質的道與理被切斷，它們將不會再與客觀存在的真實世界發生任何互動。
道理的消失，會讓記得這些物質曾存在於世上的所有生物都同時遺忘。
這不是失憶，而是沒有道與理。
真實存在的生物，不會接受沒有道理的東西，因此在記憶中不會留下一片空白，隻會自然地忽略忘記。
包括那些曾經所有記載這裡曆史的書籍、石碑、竹簡，也將會被汲取走某些深層次的道與理，進而被看到它們的人，本能地忽略掉，本能地認為這些東西無足輕重、不值一提。
隻有極少數幸運兒因為這樣那樣的巧合，進而很可能會發現一些異常，但他們本身也將處於被汙染的邊緣，被它所看到。
這些東西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一樣。
沒有人會再記得它們。
隨著這股瘋狂混亂的惡意範圍不斷擴大，似乎要無休止蔓延開的時候。
突然。
大量的銀色蝌蚪，從天空、大地、草木、魚蟲、空氣之中湧出，迅速彙聚於這股看不見的漩渦裂隙的邊緣，阻止山海界道與理的流失。
站在更高層次的視角俯瞰，這赫然是比李默右手漩渦裂隙龐大不知道多少萬倍的漩渦裂隙，並在那扭曲朦朧的虛幻之中，無數的瘋狂與惡意不斷彙聚，隱隱睜開了另一隻眼睛，對抗著山海界的天地秩序。
這隻巨眼的中央，正是李默。
他卻對此毫無察覺。
“在沒有足夠神念保護自己的靈魂之前，即使是去嘗試看見它、認知它、想象它的存在，也是在自尋死路，會被它所汙染，更不能被它所看到……但好在它實在太強大了，以至於如今的山海界，已經再也沒有能夠被它看到的個體生物。”
李默正在被無儘的驚悚、恐懼、絕望包圍。
他似乎正在走向充滿扭曲、混亂、邪意、癲狂的世界。
“一旦認識到它的存在，越是警告自己不要去想，越偏偏會想得更多，每次夕陽下的仰望，也是在不斷積累認知的過程，而一旦對它的認知超過某個臨界值，便會被它所汙染，將會必死無疑，我該怎麼辦……”
慕然。
李默似乎看到了那個充滿惡意、瘋狂、混亂、畸變、扭曲的世界中，與飄渺盒裡那個東西本是同源的另一個東西。
僅僅隻是一瞬間的直視，他的雙眼便流出兩道血痕。
他的麵部五官，開始有畸變的征兆，迅速扭曲猙獰。
他的身體四肢，則開始淡化消失，就像是那些消失的泥土、草木、空氣一樣，將逐漸進入黑暗混亂之中，被那個無法想象、無法理解的東西徹底吞噬掉，失去道與理，被所有人遺忘。
這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永恒、混亂、癲狂。
有種感覺李默竟是產生了些許熟悉，他猛然驚覺，自己似乎已經經曆過了一次。
“與董無缺相遇的那天晚上！”
李默即將陷入黑暗的雙瞳驟然一縮。
“可是自己是怎麼遺忘的，又是怎麼自救的？”
他仿佛已經聽到無數粘滑觸手的後麵，黑暗儘頭的那個東西，正在不斷地發出邪惡囈語，一波接著一波的黑暗、瘋狂、混亂、畸變、扭曲，想要注入現實世界中，帶走他的一切。
“我，知道了。”
李默從喉嚨裡擠出沉悶的聲音。
即將從現實世界消失的他，竟是不斷發動雷彈術，將董無缺的儲物袋、雷擊木、以及自己特殊標注過的地圖等物品摧毀。
這些都是最嚴重的汙染源，是那個東西對現實世界的標記。
李默在未來的某一天，隨時可能會通過這些東西，聯想到某些不乾淨的東西，進而再次麵臨被汙染的風險。
受此影響。
李默竟是稍稍停止了消失的過程，黑暗中那個東西明顯變得更加狂暴了。
“還不夠！”
李默將董無缺的生活物品摧毀，將鍛造書籍摧毀，他想要將一切能夠聯想曾經與它接觸過的物品，全部都摧毀。
可惜他的時間實在是不夠了。
他仿佛已經能夠感受到那些粘滑的觸手正在向自己伸過來，充滿邪惡、畸變、狂風、扭曲、混亂的氣息，正在向自己逼近，僅僅隔著類似於手心裂縫漩渦般的隔閡。
“來不及了……其他的東西，都是自己在那個山洞裡找到的機緣！”
李默在進行自我催眠的同時，他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在那無形的漩渦中，睜開了另一隻眼睛。
李默與它心靈相通，並控製它看向了自己。
“你們既然是同源一體，他能夠吞噬道理，讓人陷入混亂、畸變、失智、瘋癲、被遺忘，你也應該擁有類似的能力吧，那就把我這段記憶中的道理吞噬掉吧！”
李默發出歇斯底裡的咆哮。
他手心漩渦裡的眼睛，逐漸透出一縷安靜、祥和、奇幻、夢想的氣息。
被一股溫暖奇幻的感覺籠罩，李默的眼神漸漸迷離。
他的生命質量正在變得越來越小，恢複為築基期修士應有的水準，以至於那些畸變、黑色、惡心、粘滑、扭曲、瘋癲的汙染，竟是迅速丟失了目標，無法再將李默拖拽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所以說，造化丹的丹方，就像是剛剛的那些流失的泥土、空氣、草木一樣，就像是董無缺一樣，都是被你在上古時期吞噬掉道理的東西……你們死亡後，會吐出那些道理嗎……”
受此影響。
那個正在不斷打開現實與虛幻的隔閡，充滿瘋狂惡意的東西，對於山海界的影響正在不斷削弱，漩渦裂隙迅速的淡化消失。
李默原本淡化消失的身體，也隨之迅速複原。
隨著他丹田的法力自行運轉，主修的《真靈之眼》功法，透出一股清心凝靜之氣，李默內心殘留的些許瘋狂惡意，逐漸被清心寡欲所代替。
“原來弱小也是一種保護，這才是山海界進入末法時代的原因。”
說罷。
李默再也支撐不住，昏迷了過去。
……
一炷香時間後。
李默悠悠醒來，本能地看了眼時間。
“糟了！出口快要開啟了！隻有不到半個時辰了！”
他猛地站了起來，正要準備禦風飛行，卻突然愣在了原地，左顧右盼一陣後，流露出一副無語之色。
“自己怎麼忘了，昨天就因為山洞裡的意外收獲，已經來到秘境邊緣等待了，真是睡糊塗了。”
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