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揚緩緩垂下頭,狠咬牙關,卻不再回應。
俏公子走到他身邊,踱了幾步,竟不再怒火,嘴角微微上揚。
“秦揚,你覺得你的氣節重要,還是雲湘公主的命重要?”
秦揚猛然抬頭。俏公子這一問,直擊他的死穴。他固然視氣節如生命,可若是為氣節害死了趙語柔,所謂“忠君愛國”也不過是沽名釣譽,顧影自憐。
半晌,秦揚長歎一聲。
“好,若大人能說服秦皇助雲湘公主回楚,我誓必在三年內返回秦國,哪怕身死,也要把屍首葬在百崮原。”
“哈哈哈!”
俏公子甚是爽快,拍了拍秦揚肩膀:“忠不避危,誌向高潔,武藝匹敵天下名將,用兵又出神入化——竟然讓你這種人出來冒險,真是一群蠢材。他們不識貨,我識。”
秦揚意興闌珊,問:“第二件事是什麼?”
“不急,我還沒想好。”
秦揚險些吐血。他這才意識到,隻是完全低估了俏公子。
此人喜怒無常,城府極深,時而深藏心思,時而又鋒芒畢露。論起洞察人心和禦人之術,他隻有自慚形穢的份!
既然答應陪同俏公子微服私訪,秦揚便不再糾結其他。眼下來說,獲得俏公子信任,進而借秦國之力護趙語柔周全,才是最重要的事。
俏公子做事雷厲風行,沒有一絲拖泥帶水,決定暗查後立即定下日程,明日一早就和秦揚二人易裝出發。
“大人,你這身行頭貴氣難蓋,走到哪裡都會引人注目,恐怕於暗訪不利,得換換。”
俏公子一拳打在秦揚胸口:“還大人大人的叫,要是壞了大事我唯你是問。”
秦揚啞口無言,訕訕道:“這不是就我們兩個人嗎——”
看俏公子眉角挑起,秦揚趕緊打住話頭,改口道:“那我如何稱呼?”
“我不是已經自我介紹過,你稱我天心先生即可。”
秦揚捏住下巴,認真考慮過後,說:“不妥。這種稱號若被人聽到,一樣會讓他人起疑,認為是來自名門望族。直呼其名雖然不敬,但恰恰可以自貶,來掩藏身份。我喚您‘天心’如何?”
俏公子直勾勾地盯著他,眼光異常精彩。秦揚以為又犯了忌諱,正要賠不是,卻聽俏公子講:“罷了,有點道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便讓你這樣叫我。”
說罷,天心徑直走向門口,回頭看向秦揚:“愣著乾什麼,還不走?”
秦揚不知他又要搞出什麼來,問道:“去哪裡?”
“你不是要找些尋常人家的衣服?”
兩人趁著天還沒黑,匆匆出了客棧。秦揚不經意地看了看四周,打從出來後,他便感受到至少二十道精純蓬勃的氣息圍繞在附近。不用想,必定是暗中保護天心的高手。
他還不至於愚蠢到認為天心會依靠他一個人來保護,不過對方留他在身邊,誠如之前天心所說,用人不疑,這份魄力就足以令人佩服。
函峪關內略顯蕭條。街上時不時會有駐守在此的秦兵巡邏,本地生活的百姓並沒有看到多少。
城中雖然談不上破敗,卻也少見朱牆金瓦,甚至有些巷裡還存留著土坯簡房。
兩人已經走了一會,可連一個像模像樣的飯館都沒看見。行到城中區域,景象才好了一些,總算看到鱗次櫛比的店鋪,想必應是函峪關內的大集了。
天心似乎很少逛街,他出了客棧後反倒放慢了下來,負手而行如同散步。他走走停停,時不時駐足觀察著市井百態,偶爾還問秦揚一些常人儘知的問題。
當然,秦揚也不是“常人”——
如果天心是因為身居高位不食人間煙火,那秦揚也不過是剛剛出山不久的初生牛犢。
更何況秦揚連楚國各地的風土人情都尚未體味幾分,更彆說幾千裡外的茫茫秦地。
這二人可謂半斤對八兩,就說當地一些街邊叫賣的美食,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秦揚麵對天心的問題,也隻能乾瞪眼。
突然,隻聽得旁邊茶館裡傳來“咣當”一聲,秦揚瞬間橫身跨步,擋在天心前麵——
茶館裡,一個潑皮正揪著店小二,旁邊倒著一條長凳。
那潑皮個子不小,把小二拽的兩腳踮起。
“不長眼的東西,倒水倒了老子一身,你怎麼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