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燃儘,思縷難定。
久昔慵坐在床邊深省,她待居遙是真,而除卻身份一事,居遙待她亦然。
她本可以蒙在鼓裡,而呂木垚的出現如僧鐘禪鳴,警醒著她的心慧。
她是大趙左丞相府獨孫。
她的阿翁在盼她回府。
即便她知道居遙對她無半分害心,但對她阿翁來說,阿翁心愛的唯一的孫女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阿翁定是焦灼難安的。
而居遙,應也曾為她傷神過,久昔想及此,她害怕——她不想阿翁因她受人掣肘,也更擔不起南境希冀破落的深重罪責。
久昔眼角盛盈,端端而下。
對居遙,久昔不舍,卻隻能暗殤。
不知過了幾刻時,院裡的人皆端立不去。
呂木垚目落足前,不曾稍動,隻留神著有無外人擅入。
豆芽抱著從久昔手裡接過的小米,眼神打量呂木垚:“木頭哥,你這是…學打鐵了?”
豆芽從前流落街頭時,喜歡在街上看鐵匠打鐵,一看便是大半日,有時鐵匠會賞她半個剩饃饃吃,她便十分歡喜。
她看呂木垚一身灰衣裳,和那些怕臟衣的鐵匠一樣,他身上也有一股重重的鐵鏽氣,都不用聞,就在彆人眼裡彌漫。
呂木垚抬了下眼,他離得太久,已經忘記如何與她們相處,不得已又將氣氛尷尬。
豆芽癟了下嘴,心想他來接姑娘回京都,有這麼不情願?
然而豆芽屬性話癆,憋得難受,又大方地朝呂木垚問:“木頭哥,你從京都過來的嗎?”
呂木垚又抬了下眼皮,稍刻後,不情不願地應聲了:“嗯。”
豆芽了悟點頭,轉眼又道:“相爺如何了…身體還好吧?”
呂木垚暗下歎氣,小丫頭真是一點兒沒變,不是怕生就是熱熟,於是無奈道:“身壯如牛。”
“嗬,那就好。”豆芽放心一笑,心中暗祈,望姑娘對她和那白狐狸之事守口如瓶,望相爺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呂木垚不知其然,隻當豆芽是怕相爺擔心姑娘,有礙身體康健。
豆芽安下心逗弄小米,忽聽呂木垚正聲問道:“姑娘可是對那都首動心了?”
豆芽一個僵顫,似有雷電穿身,然後將搖頭成波浪鼓,話語蒼白道:“沒有啊。”
呂木垚稍點頭,示以認可,想他先前所窺見的,久昔果真都是被那南境都首逼迫。
他如此想,卻不明白久昔為何那般抗拒居遙的真實身份。
又過數刻,將近正午。
府上仆從提著食盒,在廊道下腳步匆匆,往裡院送午食,今日有久昔愛吃的豆腐釀和燒羊肉火腿,她愛吃釀食,府上廚司便每日變樣做釀。
院中,呂木垚聽聞月洞門後的風聲,緊步藏往屋側暗處,抱劍於懷。
來的是時常在裡院陪久昔閒話的女婢柳彩,行入院中,隻見豆芽,而屋門緊閉,便揚聲道:“姑娘又去睡了?”
平日裡,久昔也常睡回籠覺,幾刻便一回籠。
“哦是。”豆芽點頭,將小米放虎歸山,去接柳彩手上的食盒,“一會兒我喊姑娘。”
柳彩空了手,不著急回身,又仔細提醒道:“得快些叫姑娘,冬裡菜涼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