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老爺在床上翻了個身,隻留後背朝著尤勻,臉對著牆,悄悄睜了眼,眼珠在眶裡不停地提溜著。
尤勻已然聽出胡大夫話裡的意思,攏起眉頭,厲聲朝一旁周管家問話:“到底怎麼回事?”
周管家心頭驚顫,老嘴嘬個不停,不敢說又不敢不說,夾在他們父子倆之間,左右為難。
尤老爺躺得不安心,一下翻起身來,坐在床上,理直氣壯道:“你彆為難老周,是我騙的你。”
尤勻當即氣得滿麵通紅,差點兒逼出眼淚來,大吼道:“您怎麼能拿身體來騙?你可想過兒子聽了有多驚心顫膽?乃至生怕見不上您終麵,心中將多有悔恨,您可想過嗎?”
尤老爺也被問得滿麵通紅,又羞又愧,竟是說不上一句話來。
周管家在一旁急得捶手,生怕兩人又吵起來,忙解釋道:“二哥兒,不是這樣的,不是老爺騙您回來的,是老奴。
那三姑娘不聽話,關在自己屋裡,老爺想嚇嚇她,好讓她出來,老奴見反正是要病,便遣人將您也請了回來。
老爺想您得緊,這大過年的,也想看看您…”
尤老爺被戳中心事,老臉掛不住,忙辯駁道:“誰想他了,他愛回不回,隻當沒我這個老子。”
尤勻自是知道尤老爺說的違心話,絲毫不放心上,卻對其嗔道:“隻有兒子才會受您蒙騙,您當珝兒也是傻子嗎,您這些技倆,她早便看透了。”
屋裡正吵鬨著,聲勢洪大,傳遍了尤老爺這院子,從院門口走進了兩人,正立定窺聽。
年輕姑娘一身淺黃緞金花複襦,又淡青暗繡薄褙子,顯得富貴卻不失淡雅,行止也是大氣得體,氣勢昂然。
屋門口,兩個小廝見了人,紛紛恭身,細聲問安:“三姑娘安。”
尤珝抬手,作了個噤聲樣,待聽裡麵說到她時,便側過耳,想聽得更仔細些。
秦淞在她身後,待得著急,二郎君讓他速叫人去,可三姑娘定在院口,遲遲不進,於是催促:“姑娘何不進去聽?”
他剛說話,尤珝便回眼一瞪,眼神扼製。
秦淞不敢再言,隻得心裡著急,兩隻腳不停原地踏著,像是廁急。
屋裡談話正僵持著,尤老爺一早便知道尤勻所言,也心知自家姑娘屬鬼靈精一般的人,他是拿捏不下的,於是才聽借周管家的話,讓尤勻回來勸勸看罷。
尤老爺不得已將手一攤,大聲道:“那你說如何辦,你們一個兩個,兒不娶女不嫁,我一孤家寡人,整日裡守著你娘的靈牌,連死都不敢死,隻怕沒臉下去見她,她定是要怪我,怪我沒照顧好孩子們…”
尤老爺說著竟兩眼婆娑,忍不住地掉老淚珠子,又扶手去抹。
尤勻在旁看著,心裡也不好受,他知道這些年父親苦楚,然而他自己也無心成婚,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如何去勸珝兒。
忽然,門口走進兩人,秦淞一邊走,一邊抬手抹汗,心下大鬆,總算是完成了郎君囑咐。
尤珝走勢氣宇軒昂,而到了尤勻麵前,她便端莊立定,恭敬欠身,有禮有節道:“二哥哥安好。”
尤勻臉上愁悶,此時方才消了些,他看看自己小妹,眉眼嫣然,唇若含丹,兩人數年未見,她確是長成大姑娘了。
尤珝問候過哥哥,又回眼看著床上哭怏怏的父親,言語譏道:“父親可安好?”
她問罷,不待尤老爺辯解,又直截了當道:“父親想女兒成婚,也並非不可,隻是,女兒不打算外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