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隱約滲透出的光中,繪梨衣認真的看著麵前的源稚女,那張滿是稚氣的臉上卻是從未有過的專注。
她問源稚女會不會殺掉她。
源稚女愣住了,難以置信的反問:“你說什麼?”
繪梨衣低著頭在小本子上寫寫畫畫,表情卻很平靜,仿佛這些都是她早就想好的話,隻是一直憋在心裡沒說出來。
“他們說藥失效了,那我會變成怪物吧?”
“如果我變成怪物了,就會像之前一樣傷害姐姐。”
“我不想傷害姐姐,姐姐殺掉繪梨衣好不好?”
看源稚女不回答,繪梨衣就自顧自地往下寫,開始她寫了還亮出來給源稚女看,到最後她就隻是奮筆疾書,像是寫給自己看的,無聲的自言自語。
“姐姐很好,爸爸和哥哥也很好,大家都很好,我不想傷害大家,也不想變成怪物,那樣就不好看了。”
“都是我的錯,是我太任性了不願意好好治療,我知道大家已經儘力了,大家都對我很好我已經很高興了,我不想給大家添麻煩了。”
“我早就知道我是個怪物,是遲早要被奧特曼殺死的怪獸,但比起奧特曼,我還是想要死在姐姐手上,姐姐殺掉繪梨衣吧。”
寫到最後,女孩無聲地落下淚來,那雙暗紅色的眸子仿佛起了一層厚厚的霧,徹底吞滅了裡麵亮起的光,隻剩下無儘的悲傷與不舍。
原來她什麼都知道,大家總是當她是個小孩子不願意跟她說這些沉重的事情,可她其實心裡什麼都清楚。
她會因為曾經誤傷過源稚女而耿耿於懷,也會因為大家的擔心而感到難過和愧疚,她其實什麼都懂。
看著麵前悲傷的女孩,她看上去是那樣的單薄那樣的蒼白,本該快樂明媚的眼睛裡此時卻是無儘的難過,源稚女心裡忽然就是一痛。
她突然伸出手,一把將繪梨衣扯入懷裡,繪梨衣發出了小聲的驚呼,卻順從的沒有反抗,乖乖的被源稚女摟進了懷裡。
源稚女將臉埋在繪梨衣溫暖的脖頸裡,雙手緊緊摟著女孩纖細的腰,就像是怕她會像泡沫那樣忽然消失。
繪梨衣伸手輕輕拍了拍源稚女的脊背,學著旁人安慰她時的模樣輕聲說:“姐姐,不難過。”
也許是很少開口說話的原因,女孩的聲音有些沙啞,她摟住自己膽怯的姐姐,小大人一樣的說:
“所有人都會死的,我不害怕。”
“繪梨衣死了就變成小星星,會一直保護姐姐。”
昏暗的走廊裡,病房裡透出的淺淺燈光下,女孩們緊緊相擁,她們的影子糾纏在一起,被拉得很長。
也許是在擁抱中獲得了安全感,繪梨衣再次沉沉睡去,源稚女將她打橫抱起,小心翼翼的送回了病房裡。
將燈光調暗,源稚女看著病床上沉睡的女孩。
她睡著的時候顯得很安靜又很乖巧,像個真正的公主,應該睡在那種用白色綢緞和蕾絲被單裝飾起來的皇室臥房中,恬靜美好,等待著被喚醒。
可她又確實是個怪物,不能容於這個世界的怪物。
不過那又怎麼樣?
誰容不下她,源稚女就砍死誰,如果這個世界容不下她,那就把這個世界毀了。
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間,源稚女看到了另外一位紅頭發的女孩。
諾諾不知何時而來,此時就坐在她剛剛坐的位置上,目光放空似乎是在發呆。
源稚女走了過去,還沒靠近就聽到女孩輕聲開口:“她是最早發現血清出問題的人。”
源稚女一愣,沒反應過來:“什麼?”
諾諾沒有看她,垂下眼睛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代入彆人的心情,體驗彆人的人生。
“她很早之前就發現血清出了問題,在你們所有人都沒意識到的時候,但她怕你們擔心,所以從來沒說過。”
“她任性的拒絕使用血清治療不是怕疼,她隻是知道遲早有一天血清會失效,所以忍耐著壓製著,希望那一天來的越晚越好。”
聽到這話,源稚女終於反應過來了,諾諾正在用側寫代入繪梨衣的視角,分析出了繪梨衣的想法。
胸口很悶,心臟像是被一隻手攥住,難受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源稚女深吸了一口氣,坐到了諾諾的身邊,她仰起頭,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諾諾看著自己這位記憶中無所不能的室友,心中微微一動。
原來不管多麼強大的人,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啊。
在諾諾的記憶中,她這位室友是個極端,平淡冷靜的外皮底下藏著的是瘋狂暴戾的靈魂。
她就像她那把嗜血的刀,耀眼鋒利,可再鋒利的刀也會有砍不動的東西,硬碰硬的結果就是自身崩斷。
不過諾諾覺得,這家夥大概是那種刀砍斷了赤手空拳也要上,隻要還有最後一口氣,哪怕麵前是神也敢砸上去。
至於死不死的誰在乎。
這幾天待在日本,同時擁有側寫這個能力,諾諾已經差不多把繪梨衣的情況摸的八九不離十了,同時她也隱隱預感到了那巨大的陰謀。
怕源稚女一時上頭不管不顧,諾諾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