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你們把杏兒罵哭的?連四娘都不曾說過重話,你們倒是好膽。”
“我們怎麼罵杏兒了,分明是她把我們趕出去,到現在我們都沒能進去……公子。”
顧經年出了院門,道:“我要去武定侯府,你們備些禮物,再給我拿套衣服。”
他以前甚少吩咐下人做事,今日一開口卻很有主人的氣勢,兩個美婢連忙去請示宗氏備禮之事,梨兒則去拿了衣裳給他換上,又把舊衣裳抱回陸宅去洗。
銀杏樹上又停留了幾隻麻雀兒,嘰嘰喳喳。
顧經年穿了一身白衣,帶了幾件禮物,依約去了武定侯府。
時近黃昏,鄭三娘剛到側門外等候,就見少年騎馬而來,風采不凡,不由點了點頭,接著心中又歎息,可惜是個私生的,哪怕稱是庶子,也是委屈自家姑娘了。
“顧公子來了,侯爺剛下衙,正在更衣,請公子在二堂稍坐,已備好了酒菜。”
“聽聞武定侯致仕多年,還要上衙?”
“侯爺近來暫領禦前左軍。”
顧經年心念一動,還想再問,鄭三娘卻已不說話,在前引路。
到了內堂,隻見主客分案而坐,案幾上已擺滿了精致的菜肴,武定侯好享受,府中有好廚子,常有美食,這是京中出了名的。
顧經年落座,沒多久,沈季螭便到了。
“彆起來。”
龍行虎步地進了內堂,眼見顧經年準備起身行禮,沈季螭隨意地擺了擺手,道:“就坐著吧,講虛禮沒甚意思,今日隻說實在的。
“侯爺是長輩,我當行禮。”
沈季螭先是揮退下人,沒有急著開口,不緊不慢地夾了幾口菜吃,一派自在模樣。
“今日這秋葵做得稍鹹了些,水晶肘子還不錯……你既當我是長輩,說句實話,為何要退婚?”
顧經年道:“侯爺與家父皆軍中名宿,我擔心兩家聯姻會受猜忌。”
“不錯,開平司查你爹,我最初也有這種擔心,因此同意退婚。”沈季螭不等他說完,接過了談話的主導權,道:“但我已見過陛下,陛下是聖明之君,斷無這等猜忌,你可以不必顧慮。”
“那萬春宮……”
“結案了。”沈季螭道:“南衙遞的卷宗說得很清楚,今日陛下已下詔依此了結,你不必再擔憂,過陣子你爹也會回京,封侯,拜兵部尚書。”
在顧經年看來,就此結案實在是草率。
但朝廷不願擅動邊境大將的態度擺出來,可見要的是安穩,不容再起波瀾。
沈季螭不想在這案子上多談,手一揮,表示話題過去了。
“既然這是你退婚的理由,現今事情了結,等你爹回京了,這樁婚約還是再續上。”
顧經年道:“恐怕不妥,對侯府的聲譽……”
“我最不缺的就是聲譽!”
沈季螭不喜歡聽任何虛與委蛇的廢話,再次強勢地打斷了顧經年的委婉之言。
“你就直說,是否不想娶我女兒?理由又是為何?”
他直率到讓人有些為難。
顧經年沉吟道:“侯爺可否相告,為何想要嫁女於我?”
沈季螭一笑,指了指顧經年又指了指自己,道:“你我心裡明白。”
他也不打啞謎,道:“我打算早點抱個外孫,看來看去,覺得外孫有些像你也不錯。”
“侯爺知道我是何樣人?”
“否則我看中你是個私生子嗎?”
顧經年道:“那侯爺可知我母族……”
“彆一直問我。”沈季螭道:“先回答我的問題。”
他的坦率終於也影響了顧經年。
“好,實話與侯爺說,我並不想娶令嬡,我想找到母族,去過些平常生活。”
沈季螭端著酒杯,搖頭道:“你哪有母族啊?”
“我沒有母族?”
“你爹俘虜你生母時就在我麾下,我豈能不知?你生母並沒有甚族人。”沈季螭一飲而儘杯中酒,“再說何謂平常生活?我教你,過好日子,少想些沒用的。”
若早一日聽這些話,顧經年也許就信了。
他不想放棄這個能親口問沈季螭的機會,思忖之後,開了口。
“既如此,敢問侯爺,可有聽說過‘彘’?”
沈季螭正在倒酒,聞言動作一滯,抬頭看了顧經年一眼,意外於他竟連這都打聽到了。
接著,他輕笑一聲,像有些譏嘲。
“你想與彘人一樣‘平常生活’?你可知為何除了《風物誌》,彘人少有記載?”
“敢請侯爺請教。”
“因為,”沈季螭頓了頓,微微歎息,“一直以來,彘人是用來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