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繼業跟著宗寰趕到前院,乍見裴念與顧經年相對的情形,暗忖這對狗男女必是跑來澄清傳言,真可謂敢做不敢當。
可當裴念當眾念出那封征辟文書,他的不屑便成了嫉妒。
開平司巡檢聽起來不算什麼,實則是朝廷九品武官。平常人想當,也隻有世襲門蔭、從軍立功轉調回京、通過武舉再經選拔三種途徑,偶爾或有差役能以大功晉身,但極少。
顧家不缺門蔭,顧北溟的許多孫子小小年紀就有虛銜在身,顧繼業明年也要選官太史局任奉禮郎,同樣是九品官階,還是顧家少有的文官。
可眼下,顧經年一個私生子,卻晉身在了他這個身為嫡子的兄長前麵,實在讓人不爽。
“賣皮臉的男妾,扒著男人婆上位。”
顧繼業情不自禁嘟囔了一句,聲音極小,就連他身邊的宗婀都沒聽清。
但,裴念的目光竟轉了過來,在他們身上停留了片刻。
顧繼業當即心虛,宗婀更是不自在,感覺像是偷情被撞見了一般。
“辟用一個顧經年,原不必本緝事親自來。”
裴念開口,聲音清冷,帶著不容冒犯的威嚴,毫不避諱又道:“可聽聞顧家各種傳言甚囂塵上,且還有關於本緝事的。”
一句話,眾仆婢嚇得麵如土色,紛紛低下了頭。
裴念把手中文書一把塞在顧經年懷裡,拉過他的上臂,將他拉到身邊,清喝了兩個字。
“配嗎?!”
沒有人敢回答。
“我問你們。”裴念又道:“我與顧經年是登對?!”
外麵,尤圭一揮手,一列列差役魚貫進入大院,將眾人圍住,齊聲道:“緝事問你們話呢!”
宗寰隻好站出來,保持著掌家夫人的得體儀態,笑道:“誤會了……”
“何為誤會?”裴念道:“是我與顧經年有私情並為他包庇顧家?還是顧家有叔嫂通奸?”
宗寰的笑容愈發春風化雨,道:“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好,那就一件件查證。”
相比起來,裴念簡直蠻不講理,手一揮,鉤子們立即上前,目標明確地走向顧繼業與宗婀,要拿他們。
“彆碰我!”
宗婀嚇得癱坐在了地上。
宗寰一開始還沉得住氣,可看到兒子以哀求的眼神看來,侄女渾身顫抖,顯然經不住審,一旦兩人通奸的證據被擺出來,顧繼業的前途必要毀了。
她終於被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
“夠了!顧家滿門忠烈,不是你等可欺辱的!”
這句話很有氣勢,但解決不了問題。
宗寰很快轉向裴念,無奈地放低了姿態,歎息道:“一切傳言,都是老身之錯。”
“是嗎?”
“老身管教無方,使身邊下人排擠這孩子,傳他與裴緝事有情、與嫂子通奸。”
“哦?”
裴念於是看向顧經年,道:“原來你我有情?與嫂子通奸之人也是你不成?”
顧經年沒有回答,似有一瞬的發愣。
他忽想起了兩年前那個午後,婀娜的女子拉著他進到鋪滿細碎陽光卻有些昏暗的閨閣中。
“家裡送來一籃剛摘的櫻桃,嫂子拿給你嘗嘗。”
耳邊的聲音開始恍惚起來。
顧經年像是聽到圍著他的人們在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咳。”
裴念輕咳了一聲。
她知顧經年走神了,當是在回想那夜牢房中之事。
宗寰見狀,心中暗罵這對狗男女不要臉,卻還是痛心疾首道:“都是下人捏造的!”
說著,她左右一看,指向了親近的一個嬤子。
“正是此惡奴造謠!”
“是嗎?”裴念道:“她為何要這麼做?”
“她……”
“來人!”裴念忽然叱道:“將她舌頭拔出來!”
一句話,沒等鉤子們上前,那嬤子已嚇得魂飛魄散,驚呼道:“不是我啊!夫人,救老奴啊!”
“當然不是你,通奸的既是顧家叔嫂,豈一老嬤可擔待?”裴念道,“今日若找不到主使,給我一根根舌頭拔過去!”
“是!”
鉤子們如狼似虎地撲來,那嬤子見了,終於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宗婀聽得分明,裴念就是衝她來的,嚇得軟成一灘,仿佛渾身骨頭都被抽掉了。
顧繼業不由哀嚎道:“娘!”
宗寰臉色煞白,終於閉上了眼,緩緩吐出三個字。
“是老身。”
隨著這句話,她名門之女、將軍夫人的尊嚴轟然倒塌。
“老身一向不喜這個繼子,嫉妒他與侯府千金結親,遂使人造謠生事,汙蔑他與裴緝事有私,又汙他與嫂子通奸。”
“是嗎?”裴念道:“顧夫人豈能對繼子做出此等事?我不信。”
“確是老身。”既然都豁出去了,宗寰決定乾脆替兒子把一切都擔下來,道:“老身還派家中武師劉闖去殺這個繼子。”
艱難地把這些話說出來,不提旁人如何反應,她自覺一切都毀了。
她一輩子高高在上,這次算是徹底墮入了汙泥裡,像是被剝得一乾二淨丟在眾目睽睽之下遭人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