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很沒道理,偏是從梅承宗嘴裡說出來顯得理所當然。
死在這件事裡的人已有不少,也恰恰就是這份不講道理,給了顧經年保全顧家的機會。
“好。”
“明白人,夠乾脆。”
梅承宗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旁的沒什麼了,往後你表麵上是裴念的人,實則是我的人。”
顧經年口頭上應了,心中想到黃虎也是一樣,表麵上是裴念的人,實則是他的人。
但不論如何,在與梅承宗這場對話之後,他算是暫時脫離了危險的處境。
“走了,晁矩之留下,你彆管。”
梅承宗一揮手帕,起身,走進黑影中。
他步履優雅,可傾刻間卻已被那恍若實質在流動的黑影送到了數丈之外。
顧經年感到捆綁在身上的力道漸漸鬆了,終於可以活動。
月光下,卻見梅承宗方才坐著的那個黑色凳子又化成人形,撿起地上的匕首,“噗”的一聲,捅死了晁矩之。
接著,那人形的黑影像水一般融化在地上,與樹影融為一體。
樹影婆娑,再看這天地,一片安寧如常。
顧經年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骨頭正在一點點地長出來,同時也給他帶來了鑽心的疼痛,遠比割斷它的時候痛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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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時,晁府的護衛在河邊找到了兩具屍體。
一具是晁矩之的,胸膛上插著一柄鋒利的匕首;另一具是晁衡的,脖子被扭斷了,左手的手腕也被切掉了。
看起來,父子二人是自相殘殺,然後雙雙斃命的。
這是大案,先是汋曲縣派人來封鎖了現場,後上報給了汋陽府,最後由開平司接手。
檢查屍體的仵作又是蘇長福。
他自從被召進開平司,為了那蹩腳的醫術不被拆穿,治傷時常躲著,但凡有凶案,卻自告奮勇當仵作,比誰都勤快。
“緝事,你看這裡。”
王清河手持折扇,輕扇著傳到他口鼻間的臭味,俯身看去,見蘇長福掀開了晁衡的褲子,顯出一個奇怪的東西來。
“嗯?”
王清河蹙眉,看向蘇長福,可半晌都不見蘇長福言語。
“蘇神醫,這是?”
“緝事,如此……如此形狀,豈還需小老兒多言?”
王清河眉頭皺得更深了,招過蘇長福,起身踱了幾步,折扇搖得更加頻繁起來,沉吟著,緩緩道:“他的……大嗎?”
蘇長福一愣。
王清河淡淡道:“我不曾見過旁人的。”
“如何說呢……他這不僅是大,且是異狀,緝事可憑此作為他與萬春宮那些怪物勾結的證據。”
“原來如此。”
王清河顯而易見地長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手中折扇“嗒”地收了起來,他便決定如此結案了,晁家父子勾結妖人,在萬春宮飼養怪物以圖行刺,案發後互相推罪發生爭執,同歸於儘。
然而,卻有捕尉上前,稟道:“緝事,晁家女眷稱有線索提供。”
“帶來見我。”
不一會兒,那捕尉便帶著形象賢淑、舉止端莊的柳環,帶著羞怯的利姬到了,二女臉上淚痕猶掛,楚楚可憐。
柳環在王清河麵前行了萬福,泣聲道:“緝事,妾身懷疑,夫君是被賊人害死的。”
“何出此言?”
“妾身今日回想,前幾日夫君似乎被人冒充了。”
“是嗎?”
“利姬,你說。”
“是……奴婢覺得,公子的手指不對。”
王清河疑惑道:“如何不對?”
“五天前公子的指甲還很短,是奴婢親自剪的,剪到肉裡。可三天前,他的指甲卻長長了許多,不可能一下子長那麼多。”利姬回想著當時吮手的一幕,又道:“一開始奴婢隻是有些奇怪,剛才才想明白,公子不可能劫持老爺,一定是有人冒充。”
一旁的捕尉忽輕笑一聲,問道:“哪個指甲?”
“奴婢給公子十根手根都剪了指甲。”
“這點小事,能記得如此清楚?”
“奴婢就是記得。”
那捕尉是個經驗老道的,觀察了利姬的神情,附耳對王清河道:“緝事,不像說謊。”
王清河遂走到了屍體旁,蹲下身看去,隻見晁衡右手的指甲確實剪得極短。
至於左手,晁衡的左手已經齊腕斷掉了。
根據晁府護衛們的證據,晁衡劫持晁矩之時這隻手就是斷的。
那麼,斷手當是留在了晁府當中才是,撿起來看看便知指甲是長是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