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岡上,魯達等了三天,已然是望眼欲穿,也是這個世界上,魯達已然沒有幾個真正交情深厚的人了。
這個時代並不能實時通訊,所以魯達隻能這麼等著,在景陽岡收資助錢的地方,一坐就是一天。
正也坐得百無聊賴,就聽得一旁有那盤查的聲音:“你們幾個倒也不像商戶,若是沒有財貨,隻管一人交個一錢罷了……”
卻也聽人來答:“嘿,這已然是東平府地麵了吧?進這東平府還要收錢呢……”
“休要多言,我們修橋鋪路也是不易,若是周遭百姓,那自是不收,外地來了,一應都收。”
“給你給你……”
就看魯達轉身聽得話語,眉頭一皺,轉身去看,便是這口音,過於熟悉了。
隻待魯達轉頭,就是一聲激動呼喊:“史進兄弟?”
頭前那人聞言一愣,左右一看,人已跳了起來:“提轄哥哥,提轄哥哥,是我是我……”
就看兩人對向飛奔,片刻就是一擁,魯達哈哈笑起:“兄弟可教灑家好等……”
一旁也有林卯,也嗬嗬笑著:“魯指揮使可在這裡等了三天……”
不想史進已然就抹了眼眶:“一路緊趕慢趕,隻怕哥哥久等,沒想到哥哥還是在此處等了好久……”
“無妨無妨,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魯達竟也是個感性的人,當真也紅了眼去。
兩人鬆了懷抱,隻看史進介紹:“提轄哥哥,這位是神機軍師朱武,他可不是一般人等,他也能使得兩口雙刀來,且還看遍了兵書兵法,腹中有真本事,我說此番來提轄哥哥處投軍,便正是用武之地。”
魯達打量去,隻看朱武,三十歲左右,頭戴方冠,既是儒生模樣,又不像儒生體型,倒是看起來不似一般人。
魯達隻說:“灑家那哥哥是從五品遊騎將軍之職,如今更是差充京東兩路兵馬副總管,正是求賢若渴,定會重用。”
朱武聞言,當真有笑,此番遠來,當真就是史進對魯達信任非常,深信不疑,但畢竟朱武與魯達並不相熟,卻也是對史進的信任,才跟著遠來。
來是來了,心中不免也有擔憂,隻魯達如此一語,倒是安心了幾分。
卻是心中又想,來投的軍將,不是東平府兵馬總管嗎?怎麼成了京東兩路兵馬副總管?
魯達倒是又加了一句:“剛升的,灑家那哥哥,立的功勳可大,便是你們想都想不到的事,正是樞密院重用!”
朱武聞言更喜,老板自是越厲害越好,拱手一禮:“多謝魯指揮使,有禮了。”
又聽史進介紹:“這位是跳澗虎陳達,這位是白花蛇楊春,也是自家兄弟,有一手好武藝,軍帳之下,定是堪用。”
魯達是連連點頭:“好好好,隻要兄弟們堪用,灑家那哥哥,最是待人好,前程定是少不了。”
就看魯達抬手一招,遠處來得一群軍漢,便是馬匹幾十。
史進看得一呆:“好些個馬啊!還都是這般健馬!”
魯達哈哈笑著:“這算什麼,軍中健馬兩千多匹呢,鐵甲騎士已然五百,下個月,最多下個月,還來一千匹。將軍也說了,到時候,輕騎一千,重騎五百,來去馳騁,哪裡都去得,隻缺良將,這不,兄弟你就來了。”
史進臉上已然就起了神采,便是知道自家魯達哥哥從來不是吹噓之人,再看眼前健馬,顯然此番,真是來對地方了。
便是那朱武,已然也是滿臉是笑,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
以往是賣不出去,沒人來買。
而今,似乎真是找到了好買家,這買家看起來,著實不凡,實力強橫,正是施展之處。
“走,上馬,速速回府中去拜,且教灑家那哥哥也欣喜一番!”魯達已然翻身上馬去。
四人跟著也上馬,馬匹轟隆就起。
還有林卯在後喊道:“魯指揮使一路走好,下回有機會再飲。”
“此番吃了你幾頓,下次你來府中,你吃我的就是!”魯達也有答話。
群馬已去。
路上也有百姓,官道來了馬隊,百姓們都會主動讓到路邊,讓馬隊先過。
卻也有那外地走商在問:“這些人,不過二十來號,卻有六七十匹健馬,好大的氣派,旁處還真見不到這般,這是哪裡的這般富戶?”
一旁有那本地人聞言,就是一臉鄙夷:“你這廝好不知事,豈不聞我東平府蘇將軍?”
“豈能不聞蘇將軍大名?”
“那就是了,除了我東平府蘇將軍麾下那一彪馬軍,哪裡有這把雄壯威武馬隊?”
“哦,原來如此,蘇將軍治得好軍伍啊!”
“哼,治得好軍伍?你隻管去問,哪裡的賊人聽到蘇將軍大名,不是抱頭鼠竄?這片地麵,哪個州府有得東平府這般威勢?”
說得此話之人,豈能不是一臉傲嬌?
“長見識了,多謝多謝!”
那傲嬌臉還要來一句:“便是好教你知曉我東平府蘇將軍的威勢!”
那一隊快騎早已遠去,隻留官道上塵土飛揚,倒是兩邊百姓,沒有一個埋怨之語,皆是一臉笑意看著那隊快騎飛身而去。
便也是自從有了蘇將軍,東平府內,大賊小賊,當真是越來越少,隻聽得鄰近州府經常有賊寇來去,已然聽不到東平府裡有賊寇剪徑……
這就是人心,亂世裡的人心。
黃昏還未入夜,府衙隔壁不遠,京東兩路兵馬副總管衙門裡,蘇武正在坐班,便是張真在彙報近來軍中大小度支。
“哥哥,灑家回來了,史進兄弟也來了。”魯達便是大喇喇走了進來。
蘇武已然起身去看,隻看四人進來當麵就拜。
魯達一通介紹,那史進當真是一條好漢,猿背蜂腰,看起來就渾身充滿爆發力,且是那矯健靈敏的體型。
關鍵是這小子也長得俊朗,渾身上下,還有幾分富貴氣。
“坐!”蘇武抬手一揮。
倒是那四人,多少顯得有幾分緊張與局促。
魯達在旁說道:“不必拘謹,灑家這哥哥啊,待人最是真誠和善。”
史進朱武等人隻管擠出一個笑,裝作幾分輕鬆,卻又哪裡能真正輕鬆。
就好像麵試一般,生怕眼前這位將軍看不上,或者是不喜,乃至厭惡。
卻聽蘇武開口:“史家大郎,一手好槍棒,師從八十萬禁軍老教頭王進,定是不凡,隻管隨在魯達兄弟麾下走動,你們兄弟親近,便也不會生份,楊春陳達二人,便也一並去,以免人生地不熟,心中不快……”
史進聞言,心中果然鬆快許多,連忙起身一禮:“多謝將軍!”
陳達楊春二人自也起身行禮。
卻是蘇武又去看朱武,倒也怕這朱武心思不定,怎麼讓他定呢?
蘇武腦袋一轉,已然開口:“隻聽得神機軍師朱武兄弟,最擅兵法軍陣之道,正是來得好,軍中一應大小事情,忙得緊呢,來來來,與張押司一道,且先看看軍中大小度支,熟悉熟悉……”
朱武聞言,更是心中大定,這位蘇將軍用人,當真如此爽快不疑,竟是剛一見麵,就能把軍中大小度支一應給自己來看。
這般待人,豈能不是真誠?
朱武已然起身拱手:“多謝將軍厚待。”
蘇武隻管熱情:“來來來,坐到這裡來,坐在張押司身旁,你來了,張押司也輕省不少,近來可也把張押司累得不輕。”
朱武笑著點頭,當真往張真身旁去,倒是不落座,就站在一旁,便也是個態度。
張真也笑:“我本是府衙的吏員,被將軍捉到軍衙來效用了,上上下下,都我一人,終於來了個幫手。”
朱武心中更定,也是與張真拱手一禮。
蘇武又開口:“如今這裡是京東兩路總管衙門,朱武兄弟便是都虞侯之職,還請莫要嫌棄!”
朱武心中豈能不喜?更是一禮:“拜謝將軍抬舉。”
“好了,閒話不說,魯達兄弟自帶史家大郎等人去安置,朱武兄弟可就要上任乾活了,嘿嘿,莫怪莫怪……”
蘇武便是就要用這法子來安人的心,也不說什麼大話,隻管讓人朱武直接開始上手乾活。
如此,就是莫大的信任,便是能安朱武這般人的心思。
張真已然遞過去一本賬冊:“你看這本,核算一二,我這裡還有好幾本,朱虞侯一定多多分擔。”
朱武已然沒有矯情之語,隻管點頭:“好說好說!”
魯達便是笑意盈盈,自家哥哥待人如何,他心知肚明,便看此時,更是無有二話,隻管帶著史進等人先去安置。
也聽蘇武有語:“魯達,差人往正店去訂個廂間。”
“嘿嘿,哥哥放心,灑家知曉了。”魯達更是腳步輕快而去。
這邊蘇武,自然接著坐班辦公。
朱武更是認真,取來算盤,劈啪在響,這點小事,他豈能做不好?自是做得好,也更要再做好,又快又好。
不能讓蘇將軍覺得自己辦差做事不行。
不得片刻,朱武已然起身:“將軍,張押司,這邊算定,差了一百二十七錢,便是差在第二十五頁,寫了肉,卻忘記了填價。”
張真一臉驚訝,接過賬冊一翻,隻笑:“將軍得大才也!又快又準,我才算一半,朱武兄弟便算完了。”
蘇武直接來說:“這點事不算什麼,朱武兄弟真正的本事可不在這裡。”
朱武便是心中一暖,隻念,這位蘇將軍,當真知道自己,不是作偽。
“接著來,早早算定,入席吃酒!”蘇武大手一揮,繼續乾。
便是這次,本是蘇武與張真兩人在算,也是張真實在忙不過來,又是軍中秘事,不好隨意請外人來幫。
蘇武這軍中花錢如流水,又怎好讓不親近的人隨意知曉?
如今來了朱武,蘇武在這件事上,往後也就可以放手了,隻管交給朱武就是。
算這賬目,其實也很重要,一個組織要想良性運行,這就是重中之重。
三人來算,自是快速得多,不得多久,幾番一清,做個總結,三人起身。
隻管往那孟娘正店去
迎接新人,更是要給眾人介紹新來之人,自又是觥籌交錯。
當土匪賊寇都能大碗吃酒大口吃肉,當了官軍公人,豈能比不上土匪賊寇?
蘇武軍中夥食,乃至常常在這正店裡吃喝,也有一方麵是這般原因。
這些軍漢,本也喜歡這些,蘇武自是也要投其所好。
隻是蘇武個人,酒量其實一般,本也不算差,主要是魯達武鬆等人,過於強悍了。
也聽蘇武帶著酒意來說:“往後啊,軍中一應雜事,隻管去尋朱虞侯,莫要來煩我。”
朱武聽得一愣,這是……
這權柄也過於大了一些,何以這位蘇將軍如此信任?
眾人自是點頭:“知曉知曉……”
朱武又起身一禮,不僅給蘇武行禮,還給眾人都行禮:“再謝將軍抬舉厚愛,也拜諸位兄弟往後多多擔待。”
“朱虞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隻管吃酒!”這是武鬆,他自是覺得哥哥說的話做的事,定然不會錯。
魯達也來說:“朱武兄弟,在這東平府軍中,不比旁處,軍中多是爽快的好漢,沒有那麼多彎彎繞,你隻管做事,不會有什麼為難,也不會有什麼要擔待的!”
“對對對,隻管上下一心,隨著哥哥奔個前程就是!”武鬆酒盞已然滿上。
蘇武一臉笑意,便也一飲。
蘇武剛才那般安排,也不是隨意,也是深思熟慮,用人這件事,蘇武本就求賢如渴,對於朱武,蘇武也不必有什麼考驗考教,因為蘇武本就知他不凡。
既然千裡遠來,那朱武在蘇武眼中,那就沒有了跟腳與羈絆,更值得信任。
與其摳摳索索,不如大大方方,格局大起來,朱武這般有本事的人,更算是一個讀書人,隻要讓他融入得進來,自是用人不疑。
隻看這般氛圍,史進高興不已,隻道:“真是來得了地方,魯達哥哥誠不欺我!便是這般地方,才是好漢該待的地方!”
便也是酒話,隻管再吃。
席間末尾,其實還有一人,便是時遷,他隻看著,跟著笑著,時不時也與人來去一飲,慢慢也認得不少人,也有人開始熟識,比如那位武二郎,便是最好結交熟識之人。
其他人,比如曹正,祝龍等人,他也來去有了幾杯酒,已然也算熟識了幾分……
隻待吃罷酒,時遷還打包了一些剩飯剩菜,也提了一壇還剩一半的好酒,便是回了營去。
又是那間小屋,早已沒有了門鎖。
時遷進去,便是一臉笑:“兄弟,你看,酒……”
那石秀還是趴在那裡,倒是慢慢可以翻身了,隻是還走動不得,隻聽得酒,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便也起了幾分神采。
“倒也不知你能喝不能……”時遷擔憂的是石秀的傷。
“有什麼不能,隻管拿來。”石秀如此一語。
時遷臉上有擔憂,但酒壇子還是遞了過去,再打開兩個油紙包,有肉有菜。
石秀微微翻身側過來,拿起酒壇子就往嘴巴裡去。
幾口牛飲而下,石秀砸吧幾聲:“嘖嘖嘖……好酒好酒!”
“兄弟,吃肉,今日這肉做得好,美味非常,比營中的好吃。”時遷主動去喂。
石秀倒是不要他喂,他的手也能動,接過來就咬。
吃了肉,又是幾口牛飲。
時遷還是擔憂:“吃太多酒,怕是你傷勢好得就慢了。”
“本是苟活之命,吃口酒怕什麼!”石秀如此一語。
“唉……兄弟,剛才我去的是那蘇將軍的酒席,他這裡來了新人,從陝州那邊來的,便是剛一見麵而已,就委以重任,當真是大氣非常,不似一般人,更也是用人不疑,當真爽快。”
“你又來說,每天說這些話來作甚?”石秀隻管再是牛飲。
“隻道我又來說,也不怕與兄弟說,起初呢,我是想著……活條命就好,活條命再說,卻是這軍中上下,著實是好,如今便也想,真與這些軍將一道做點大事,謀個前程,興許也是人生快意之事!”
時遷還是要講。
“便是百般好,萬般好,我自也每日都看到聽到了,但他殺了楊雄哥哥,我如何能與他做事?”石秀老酒連連在吃,麵色也紅。
“是啊,是我對不住楊雄兄弟,那時啊,你拉他走,也說隻管往小道快走,他不聽,持刀當場去殺,我當時,便也該一起去拉,說不定呐,就拉住他了,咱們三人奪小路而去,便也不會有那十幾殺傷,人命八條……”
時遷當真有一種悔之晚矣之感,不似作假。
“你想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石秀來問,語氣不善。
時遷無語來答。
卻是石秀自己又說:“自是我等有錯在先,自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但……楊雄哥哥與我有恩,哪怕……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