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蘇武已然鑿出陣來,便是第一時間回頭去看,隻見身後鐵甲一叢一叢安在。
蘇武奔遠幾番,打馬轉向,隻待軍漢再攏,便是一聲高呼:“兄弟們好生了得!”
有武鬆來答:“哥哥更是了得!”
便是左右皆喊:“將軍威武!”
還有手中兵刃都舉得高高,振臂高呼:“將軍威武!”
“走,兄弟們隨某再去!”蘇武從馬鐙站起,左右一看,手中長槍一舉,再次高喊!
一聲呼:“願隨將軍效死!”
眾聲皆呼:“願隨將軍效死!”
馬蹄轟轟隆隆,再起!
一叢鋼鐵再去,一頭再紮入陣。
有那單獨一騎堪堪趕至,就看眼前場景,莫名隻覺得心中熱血沸騰,胯下之馬,不自覺便從旁跟上同去,正是呼延灼。
東平府,好軍好將!
東平府,何以有這般好軍好將?
隻見頭前有賊陣之中有人大呼:“又回來了又回來了,快躲快躲……”
“快快,彆擠彆擠,彆擠在一處,哪裡人多他們便衝哪裡,散開去,快散開去!”
“快跑快跑……”
一匹健馬,背高一米四上下,一個騎士安坐其上,再高一米,一身鐵甲,再加一杆長槍,如同鋼鐵怪物一般的模樣。
當麵衝來,哪裡有人還站得住腳跟?
若是眼前一片,皆是如此,人心之中,何等壓迫之勢?豈是人力能敵?
剛才賊人雖然奔逃躲避,但還多少有些抵抗,此時蘇武再回,倒是麻煩了,還得尋著人多的方向去奔……
當真如利刃切豆腐,那利刃在賊陣之中何處去,便是那豆腐就會從哪裡一分為二。
再次入陣,已然不比剛才,雖然依舊是長槍一捅一個,但著實還殺不到多少人去了,隻管好似驅趕羊群一般。
那賊陣中心之人,更是如潮汐漲退,一張一翕。
倒也正是騎兵之用,賊陣大亂,四處皆亂。
這一次鑿出陣去,輕鬆無比,蘇武再一次在遠方勒馬轉向,振臂高呼:“兄弟們威武!”
回答之語更是同頻:“將軍威武!”
那呼延灼也舉起雙鞭,卻是口中呼不出聲來。
就看那山寨裡又奔出千多號人,遠遠看去,個個身上抱著東西,便是桌椅板凳櫥櫃衣櫃之類……
武鬆抬手去指:“哥哥快看!”
蘇武一笑:“倒是真還想著亡羊補牢,兄弟們,隨我再衝一陣!”
眾軍漢隻答:“再效死!”
馬蹄轟鳴再起,趕著那一張一翕的潮水而去,馬蹄隻管撒野去奔,長槍隻管放肆去捅。
卻是不知何時,蘇武猛一轉頭,看到身邊不遠一人,便是一愣,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再定睛一看。
便聽蘇武大喊:“呼延將軍,何以隨在此處,隨某作甚?快,回那營中去攏兵馬!”
呼延灼也不知是有意慢慢緊到蘇武身邊,還是無意之間就緊了過來,當真被蘇武看到了,他又臉上燥熱。
他豈能不知自己頭前,在蘇武麵前驕傲姿態過甚?
更也知道自己以往,打心裡就沒有看得起這個東平府的軍將。
此時隻看人家衝陣,如此來去,悍勇無當,似那探囊取物一般簡單,豈能不尷尬頭前自己那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姿態?
卻又聽得蘇武一喊,他下意識點頭來答:“出陣就回營去。”
蘇武腦袋疼,便是覺得呼延灼跟來做什麼?
此時他若在營中,那就是定心丸,他若在營中大展神威,那更是軍心所在,那軍營狹窄逼仄之處,正堵滿了軍漢,有個主心骨豈能不爆發出威力?
唉……
本欲再多攪幾番的蘇武,看得方向,先直奔而出,便是要帶呼延灼出陣,讓他趕緊回營去攏兵,去當那個主心骨。
便是眾人一出陣去,眾騎再攏,蘇武轉頭一看,呼延灼就在身旁不遠,又是開口:“呼延將軍快快回營!”
呼延灼拱手一禮,打馬就要出。
卻聽蘇武來言:“李成,你帶百騎隨呼延將軍同去!”
這個時候,那軍營裡,正需要呼延灼大展神威,便是怕呼延灼一人大展神威不足,帶著百多鐵甲漢同去,定是士氣大不同,便是入營賊人其實也不多,最多一二千號罷了。
呼延灼心中大喜,拱手一禮:“拜謝蘇將軍!”
蘇將軍拿著長槍揮了揮:“速去速去!”
呼延灼一馬當先去,李成帶著百十騎隨後跟著奔。
這一刻,倒是有些拖遝了,蘇武再站起舉槍:“兄弟們,入陣去!”
眾槍皆舉:“將軍威武!”
眾騎再起,又趕潮頭而去。
那梁山之上,宋江麵色一直是白,又看蘇武分兵,便是來問:“學究,怎的那蘇武分兵去了?”
吳用立馬就答:“我軍前後脫節不接,那前鋒之處的兄弟正在敵營苦戰,那蘇武定是派人去攏那敵營兵馬去了。”
宋江隻問:“這又如何是好啊?”
晁蓋隻看宋江心慌,他又裝個鎮定:“不怕,百十人怕什麼……”
吳用卻也滿心擔憂,來答:“那百十人若是在敵營之中打起了氣勢,敵營裡禁軍雖然不多,但輔兵甚多,直有數千人,怕是……”
又看眼前蘇武入陣而去,隻看那蘇武,哪裡有那“潮頭”,便是往哪裡去紮去鑿。
隻看陣中皆在奔逃,更是有人漫山遍野而去。
那剛剛出去的一二千人,抱著各種阻礙馬蹄之物,卻又往何處去放?
全都沒有了陣型,又能在哪裡構築防線?
吳用一時心急,隻管大喊:“派人去與戴宗說,就在山腳下二百步處擺放拒馬!”
宋江聞言,就看吳用,吳用也去看他,輕輕搖了一下頭。
要敗了?
要敗了!
一片散亂之局,便是十萬人來,也是要敗……
攏不住人,攏不住陣腳,便是神仙來了也無用了。
宋江再看去,看得搖頭不止,萬數大軍之中,隻看那蘇武,想奔哪裡就奔哪裡,想攪哪裡就攪哪裡……
左邊進去,右邊出來,右邊進去,左邊出來……
當真就是狼群趕著羊一般,彆無二致,一模一樣。
晁蓋卻不看眼前了,遠遠去眺望那官軍營寨。
那官軍營寨裡,沒有衝進去一百騎,實在是裡麵擁擠太甚,隨著呼延灼去的百騎,直接下了馬,排了步卒之陣,一入軍營,便是砍殺連連……
那入營的賊人轉身來擋,百十鐵甲,隻管向前。
也有呼延灼大喊:“往側邊走,往側邊走!”
呼延灼此時腦袋也清明非常,此時入營,不在殺賊,而是要彙合麾下之人。
有了這百十號主心骨在前,隻要聚得人來,不論是禁軍也好,還是輔兵也罷,便真就是人多勢眾,士氣還可再起。
便是往營寨側邊去,那高聳的營寨柵牆,不知多少官軍在攀登,爭先恐後要逃出營去。
那柵牆之下,更是不知多少人爭先恐後在擠,隻為擠到柵牆頭前去攀。
呼延灼隻管大喊:“不要跑,隨某再戰,援軍已至,正要得勝,跑什麼?跟在某身後就是。”
眾人自也認得自家呼延將軍,再看呼延將軍滿身浴血,又看呼延將軍身旁精銳,當真腳步都頓了頓,卻是臉上都是懵懂。
呼延灼也是無奈,唯有再喊:“跟在某身後,某護著你們,某帶你們出營去。”
這一句話,倒是還真有點效果了,當真有人轉身來。
呼延灼拔腿再起,有那賊人衝來,便是當頭去迎,左右百十精銳,更是一刻不等。
隻待當頭斬殺十幾賊人去,這一幕,立馬讓呼延灼身後跟隨之人多了起來。
呼延灼在頭前砍殺,口中呼喊不斷:“拿好兵刃,都拿好兵刃,隨某身後來走,某帶你們出營去……”
陡然間,呼延灼身後跟著的人,便是越來越多。
呼延灼也隻管繞著寨牆來奔,遇賊殺賊,遇人就喊。
不得片刻,已然攏得七八百人在後,又不得多久,更是攏得一二千人……
呼延灼此時才心中一定,攏住了攏住了,那漫山遍野奔逃的禁軍精銳攏不住,這軍營裡的輔兵卻終究慢慢攏住了。
隻要攏住人,便也好說,營中賊人本也不多,本也是一鼓作氣而來,此時也成了四處亂戰,隻待呼延灼慢慢去迎。
倒也不求速勝,隻要真能維持僵持之局,已然就是了不得。
那梁山山寨之上,許多眼睛眺望,一個人兩個人自是遠遠看不清,但一夥人一群人,便是看得清局勢。
吳用口中已然嘟囔:“不好……”
宋江咬牙一聲:“唉……功虧一簣啊!蘇武啊蘇武……”
晁蓋,遠看無言,近看無語。
還是吳用開口:“鳴金吧,將士們損失不大,能回來多少便是多少,其他的隻管四處去逃,隻待慢慢再回……”
宋江又抬頭看去,那大陣之中,連“潮頭”也看不到了,隻有到處奔逃的人,還有那到處驅趕的蘇武……
“鳴金吧……”宋江說出此言,渾身力氣好似一空,雙眼隱隱看到了一片黑色,身形搖擺幾番。
還是吳用來扶:“公明哥哥勿憂勿急……”
勿憂……
怎麼不憂?
招安大計,已然準備到這般境地了,要錢有錢,要糧有糧,要兵有兵,正是一片光明,此時一場大敗,這都已然不是憂了,是人生都灰暗了。
鳴金之聲已起。
倒也不需要什麼鳴金,大陣早已散亂,不知多少人四處奔逃,更不知多少人直接轉身在跑,直往山寨而回。
隻是山寨大門緊閉,不敢輕易打開,隻待那戴宗把山腳下拒馬的防線完成,才好再開寨門。
蘇武已然好似在打馬遊蕩了,這裡追上幾個,一通捅刺,那裡追上幾個,再去一通捅刺。
卻是聽得鳴金之聲,蘇武微微抬頭去看了一眼那梁山高寨,又轉頭看了看戰場之中到處灑落的馬匹與甲胄兵器……
一時心中無奈,其實也悲,那甲胄就是人命。又來欣慰,那甲胄馬匹,蘇武渾身解數使儘,也弄不來多少,此番,滿地都是……
也有人聽得鳴金,正在呼喊:“走走走,快撤快撤,回寨去。”
正是左右還有二百來騎的花榮,也是花榮舍不得,隻與蘇武一陣損失二百來人,再也不去迎擊了。
卻又有人不願回,隻管大喊:“那蘇武便是沒碰上,碰上一板斧他必然就死,你們要回你們回,俺去尋那蘇武,隻要殺了他,此戰就勝,哥哥心中便再也無有懼怕之事了。”
“鐵牛,豈能不聽將令!”花榮大呼。
李逵頭都不轉,當真打馬就走。
花榮連忙打馬追得幾步:“鐵牛,你當真以為自己殺得那蘇武?”
李逵轉頭來說:“隻要讓俺尋到他當麵,俺自能殺得他去!俺這板斧殺人從來利落,便是報答哥哥恩情!”
李逵打馬更是加快,花榮在後直追,隻能去喊:“你這夯貨,如此大軍行事,豈能是江湖打殺?你快回來!”
李逵哪裡聽他的,便是一心要尋得蘇武當麵,一板斧去,便是解決了所有問題,更是報答公明哥哥恩情。
這般念想在心中,又無人真正能攔,李逵隻管打馬奔去。
便是也覺得,剛才那麼多長槍,都紮不得他,再去怕什麼?
隻要遇到了蘇武,不要命去,與蘇武換了就是。
本是大勝,如今成了大敗,反正都是那蘇武!
隻要殺了蘇武,便是一了百了。
李逵打馬,瞬間出去一二百步,花榮在追,連連也喊,卻是追去太多,聽得那鳴金叮叮叮,回頭也看。
“唉……這黑廝!”花榮馬步一止,趕緊回頭,山寨裡本就沒多少馬軍,如今已然隻剩下二百來號,不知哪日才能再攢出五六百騎來……
事分輕重,花榮轉頭就去,那黑廝李逵,實在管不得,管不了,就不該讓他上陣來。
這廝以往就是如此,殺起人來,殺得興起,不管男女老幼,就是一板斧,還殺得興奮不已、哈哈大笑……
蘇武那邊,正是勒馬在歇,衝殺來去不知多好番,馬力也竭,人力也疲……
就看一騎賊人,正打馬而近。
蘇武還愣了愣,心中一想,說道:“怕是那宋江有話帶來了……”
武鬆點著頭:“想來宋江想與哥哥說些好話,隻奈何他是大賊,咱們是官軍,他若是離了賊去,尋個躲避之地藏了身,倒也好了……”
武鬆想的是怎麼回宋江話語,畢竟兩人有過交情,就是想勸宋江不要當大賊了,尋個地方躲著,好好活著,也挺好……
這是武鬆想對宋江說的話語。
便是蘇武與武鬆兩人都以為是宋江派來的信使奔來了。
卻見那黑廝近前來,二三十步外,勒馬就止,就看這麵相造型,也不像是信使。
果然,黑廝板斧一指,便是開口:“爺爺乃是黑旋風李逵,爾等何人是蘇武?”
蘇武聞言,當真一愣,左右看了看,這是乾啥?
武鬆便是眉頭一皺,馬匹往前去了幾步,碩大的樸刀橫在馬側,正是橫刀立馬。
就聽李逵再問:“你就是蘇武!”
就這兩句話,滿場騎士,臉上個個是怒,眾人皆看蘇武,隻等將軍一句話語。
武鬆答了話:“想來你一人到此是要捉單,倒是好膽色,哼哼!就憑你這兩句話語,不留你命!”
“蘇武,拿命來!”李逵哪裡還等,隻以為認出蘇武來,正是用命時,馬匹也起,板斧也舉,口中咬牙大喊:“啊!!!”
蘇武倒是不看當場,而是抬頭去看那山寨高處,他鬨不明白這是哪一出,宋江派人來說好話,他是可以理解的。
宋江派個李逵來尋他捉單,宋江也不該是這般天真幼稚之人!
這一出,到底意義在哪裡?
宋江是什麼算盤?耀武耀威?還是來告訴蘇武,他宋江麾下,也多是敢死之輩?
那行吧……
蘇武回頭看去那一雙雙帶著怒火的眼睛,點了點頭,準備開口。
卻是武鬆有語:“哥哥,我一人來!這廝倒是有膽氣,讓我給他個體麵。”
蘇武點點頭,口中的話收住了。
隻看當場武鬆,剛才是打馬而去,兩人交了一力,此時打馬而回,武鬆在馬背上高高站起,巨大的樸刀如泰山壓頂。
一聲金鐵巨響,那李逵兩柄板斧在頭,一擋之下,還真擋住了,卻是身形一矮,馬蹄都是一個踉蹌。
武鬆勒馬再轉,便是又去。
那李逵也連忙打馬再衝,口中有語:“蘇武,你這廝好大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