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棚安靜留了一夜,次日一大早,再次啟程。
又是一天神經緊繃的行程,下午太陽落山之前,他們看到了一個小驛站。
相比起漏風的茶棚,驛站的留宿條件好多了。
隻是要防備裡麵可能存在的危險。
驛站外麵有一些陳舊的血跡,人和邪物的都有,留下的時間不一。
地上有人類的白骨,也有邪物的屍骸。
隔著距離靜靜觀察驛站片刻,溫故給道長示意:上吧,該走流程了。
青一道長麵無表情,拿著個冒煙的藤球投擲進去,隨後驛站內傳來了——
“咳咳咳!”
是人類的聲音!
四人瞬間警惕。
亂世裡,要麵對的敵人可不隻是邪物。有些時候,活人比怪物更可怕。
稍作觀察,溫故揚聲道:
“打擾了,天色已晚,我等想在此借宿一夜。”
說話間,溫故仔細聽裡麵的動靜,判斷裡麵究竟有多少人。
裡麵的人並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立刻回道:
“進來吧,咳咳!不用擔心,咳咳咳,這裡就我一個人。”
裡麵的人被煙霧嗆得,說話都不連貫了。
溫故四人並未放鬆警惕,又等了等,待裡麵的煙氣變淡,才步入驛站。
驛站不大,正門進去,一眼就能看到廳內的情形。
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靠著一張桌子,隨意坐在地上。
他看上去有些虛弱,原本應該是個高大健壯的人,如今兩頰已經凹進去,瘦得厲害,但又有一種屬於武人的結實感。
隻是額角微紅,像是剛被外物砸了一下。
溫故:“……”
繼續打量著對方。
這位以前或許還有官職?
心中頓時有了想法。
如今這個世道,因食物短缺,大部分人都會餓瘦。隻是相比起溫故在葛村見到的那些消瘦的村民,麵前這位,似乎有些過於消極了。
是那種自暴自棄的頹喪,身上帶著酒氣,身側放著一壺酒,溫故進來的時候,這位還拿著酒壺噸噸噸灌了幾口酒。
有不少酒液灑落地麵。
大驢聞著味兒,蹄子噠噠噠的就要過去,被牽開。又昂昂叫嚷,犯起倔。
溫故讓小劉去找了一壺站內的濁酒,給大驢喂一點。
之前他們在田莊搜尋酒的時候,從下人房裡搜搜到的,都是這類濁酒,有些比驛站裡的更渾濁。
家境好的人,會飲用更清的酒,那些酒多一道過濾工序,價錢更貴。比如李員外收藏的酒。
至於家境不富裕的人,多飲用濁酒。
當然也有些家境不錯的文人,犯文青病的時候愛喝一點濁酒。
眼下,偏遠地方的小驛站,也不指望能要多好的酒,都是濁酒。
糊弄驢子足夠了。
等大驢安靜了,溫故帶著他那身書卷氣,麵上微微歉意,朝坐在地上的那人文雅一禮:“打擾了。”
旁邊的青一道長暗暗翻了個白眼。
坐在地上的那青年看著溫故四人,眼神微動,但又變得悲涼,聲音沙啞:
“請隨意。不過我勸你們離我遠些。”
說著,他提了提衣袖,朝溫故幾人伸出手臂。
溫故四人的視線,看向對方露出來的手臂,又回到對方臉上。
再看看手臂,再看看對方。
視線來回數次。
鐵頭:茫然,就很茫然。不知道該乾嘛,他看向溫故。
小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看到有活的幸存者,他也高興,隻是麵前這位大哥,他沒看明白對方要表達什麼意思。手臂怎麼了?你汗毛有些多?
不過他記得他爹的叮囑,出門在外彆亂說話,看東家的意思行事。
於是,他也看向溫故。
溫故和道士交換了個眼神,這倆片刻間就把各種可能猜了個遍。
疑慮,同情,感慨,悵然。
道長哼哼笑了笑,然後又一副高人做派,長歎一聲。
亂世之中人情五味,像是都在他的這聲裡歎了一輪。
看著溫故四人的反應,這名青年原本悲涼頹廢的神色,好似漸漸凍結一般。
他意識到了什麼。
空氣突然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