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錢刀背輕敲酒葫蘆,忽然指著光路邊緣的桃瓣“老劍條說過,福地出口會隨桃汛變動。”她刀刃映出雲霧中若隱若現的城樓,“看那飛簷樣式,是水湘國的邊軍望樓,怕是到了武慶陵地界。”
陳桃生握著破碎的龜甲,汞液在掌心凝成北鬥七星“龜甲顯示,武慶陵的清河門殘部,還在追查當年的屍鬼禍事。”少年忽然抬頭,望向丹月腰間的“照影劍”,劍鞘上的桃紋正與鑰匙共鳴,“當年卻裳大哥托劍時,說過這劍能引動清河門的鎮屍劍陣。”
通道出口的雲霧突然翻湧,三道身影踏光而出,落在湘水畔的青石灘上。暮色中的武慶陵城樓燈火搖曳,卻不見往日的繁華,城頭懸掛的燈籠上,“鎮屍”二字被風雨侵蝕得斑駁。
“不對勁。”丹月忽然按住劍柄,“桃瘴的氣息……外界的桃花瘴在減弱?”他俯身掬起江水,發現水麵漂著幾瓣褪色的桃花,瓣麵上竟纏著極細的屍氣紋路,“是福地外泄的瘴氣,被人用秘法壓製過。”
虹葉指尖劃過空氣,量天尺清光掃過江麵“江底有七十二道鎖鏈,鎖著的是當年東臨玄同的煉屍棺。”她忽然望向遠處山腳,那裡矗立著半截斷碑,“碑文是清河門的鎮屍咒,卻缺了最後三句。”
裴錢忽然甩刀斬向江麵,刀風卷著水花凝成水鏡,映出武慶陵城內的景象街道空蕩,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牆角貼著褪色的符紙,中央鼓樓處聚著數十名修士,衣袍上繡著半殘的清河門紋。
“是清河門的人。”丹月認出那些修士腰間的玉牌,與卻裳當年的“照影劍”劍鞘紋路相同,“卻裳大哥說過,清河門在屍鬼禍亂後一蹶不振,如今看來,殘部還在堅守。”
三人尚未靠近城門,城頭突然亮起警哨,數道劍光破空而來。為首的中年劍修衣袂破損,劍鞘上刻著“清河”二字,見到丹月腰間的“照影劍”時,瞳孔驟然收縮“照影劍?你是……”
“在下丹月,雲河門符修。”丹月抱拳,劍穗上的桃紋在暮色中亮起,“此劍乃故友所托,他名喚卻裳,曾言清河門有鎮屍劍陣。”
中年劍修聞言渾身劇震,劍光“當啷”落地“卻裳公子……他可是北河家的後人?”他忽然轉身望向城內,聲音哽咽,“十年前屍鬼禍亂,卻裳公子獨自斷後,至今屍首未尋到……”
裴錢忽然按住中年劍修的肩膀,刀風卷著細雨在二人之間凝成水鏡,映出桃林秘境的桃樹虛影“他沒死,殘魂寄在桃樹本源裡。”她指尖劃過水鏡,桃樹年輪上的卻裳劍意軌跡清晰可見,“現在要借貴門劍陣,查當年煉屍陣的源頭。”
中年劍修猛然跪地,對著“照影劍”重重叩頭“在下清河門餘修陳木心,十年前受卻裳公子救命之恩。”他起身時眼中泛起淚光,“城內現在還有三具屍傀,用的是七虛宗的鎖魂符,我們守不住了……”
虹葉忽然望向鼓樓方向,那裡傳來金屬摩擦聲,三具青麵屍傀破牆而出,關節處纏著的正是七虛宗的蛇形咒印“是用東臨家的桃僵蠶煉的,每具屍傀都連著福地的因果線。”她甩劍斬落屍傀手臂,斷肢處竟滲出桃紅色血液,“桃瘴與屍氣融合了,難怪外界的桃花瘴在減弱。”
陳桃生忽然舉起龜甲,汞液在屍傀額間凝成北鬥“它們的命門在眉心咒印,對應福地的七處煉龍池。”少年指尖點向咒印,龜甲碎片發出蜂鳴,“丹月,用照影劍引動卻裳的武道神意!”
丹月握住劍柄,卻裳臨終前的武道神意突然自劍鞘湧出,在虛空中凝成“鎮屍”二字。照影劍發出清鳴,劍氣所過之處,屍傀眉心咒印應聲崩碎,化作萬千桃瓣飄落。陳木心見狀熱淚盈眶,從懷中掏出半卷殘破的《清河劍真解》“這是卻裳公子留下的劍譜,最後一頁……”
“最後一頁是空白。”丹月忽然輕笑,劍穗上的桃紋與劍譜共鳴,空白處竟浮現出卻裳的武道軌跡,“他把神意刻在了劍意裡,等的就是今日。”
裴錢刀背拍向鼓樓,震落的瓦礫中露出半截青銅令箭,刻著“武東”二字“老劍條在劍氣長城說過,武東城是屍鬼禍亂的源頭。”她望向陳木心,“當年袁祿的殘黨,是不是逃去了武東城?”
陳木心點頭,指向北方“武東城現在被迷霧籠罩,進去的人再沒出來過。但卻裳公子臨終前說,那裡藏著打開煉龍池的鑰匙。”他忽然取出一枚鏽跡斑斑的腰牌,“這是當年他從屍傀身上扯下的,刻著七虛宗與東臨家的密約。”
虹葉接過腰牌,量天尺清光掃過,牌麵浮現出北俱蘆洲地圖,七處紅點正是煉龍池的位置“寶瓶洲大戰在即,這些煉龍池若被激活,怕是要牽連整個浩然天下。”她望向丹月,“你在福地修了十年,玉璞境的劍意,該去試試清河門的鎮屍劍陣了。”
丹月輕撫劍柄,卻裳的武道神意與清慧木的劍意突然在體內共鳴,他望向湘水東流的方向,忽然明白為何鑰匙上的水湘國輪廓如此清晰——這裡不僅是卻裳的故鄉,更是連接福地與外界的關鍵。
“走,去武東城。”裴錢甩了甩刀,刀風卷著桃瓣落在陳木心手中,“把這些桃瓣泡在酒裡,能解桃花瘴。老劍條說過,守夜人該有守夜人的酒。”
三人在暮色中啟程,陳木心望著他們的背影,忽然發現丹月腰間的照影劍在月光下泛著桃紅色光芒,劍穗上的紋路,竟與當年卻裳在武慶陵城頭刻下的武道印記一模一樣。
湘水畔的斷碑旁,新的桃枝正在夜色中生長,枝頭花苞裡藏著細碎的雷光。這是清慧木的劍意,也是卻裳的武道,在北俱蘆洲的土地上,悄然埋下守護人間的種子。而在更遠處的劍氣長城殘垣,某柄老劍忽然發出清鳴,仿佛在回應這場跨越福地與外界的劍意重逢。
“到了武東城,先找城隍廟。”虹葉指著北方翻湧的迷霧,量天尺殘片在掌心化作羅盤,“《震運篇》說,城隍印的殘片,藏在武東城的井海眼。”
陳桃生忽然駐足,望著丹月衣擺上浮動的桃紋“你體內的桃樹本源,與北俱蘆洲的地脈在共鳴。”少年忽然輕笑,“清慧木留下的鑰匙,不止是開通道,更是讓福地的劍意,在外界紮根。”
裴錢忽然望向星空,北鬥七星的勺柄正指向武東城方向“老劍條當年在倒懸山畫過星圖,說武東城的井海眼,是人間與福地的另一處氣眼。”她忽然轉頭,刀刃映出丹月堅定的目光,“怕嗎?那裡藏著的,可能是七虛宗最後的煉龍池。”
丹月握住照影劍,卻裳的武道神意在劍鞘上亮起“卻裳大哥說過,江湖如淵,總得有人往下跳。”他望向迷霧深處,那裡隱約傳來鎖鏈崩斷的聲音,“更何況,我們帶著桃樹的劍意,帶著清慧木的太平。”
細雨飄落時,三人身影已沒入武東城的迷霧。而在他們身後,湘水倒映著漫天桃瓣,仿佛在為這群帶著劍意行走的人,鋪就一條通往人間燈火的路。就像陳平安當年在劍氣長城所言,隻要有人願意揮劍,這世間便總有不被屍氣浸染的角落,總有桃花盛開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