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祝從雲這麼一說,祝鳳蘭眼裡都露出了羨慕。
“爹,我小時候你咋沒給我說,乖乖,點石成金,我要是會這一手,得先將我那捶衣棒點了。”
厚厚沉沉的金子捶衣棒,揣在手中,洗衣服都美著呢。
王蟬忍不住一笑。
祝從雲:……
他算是發現了,他老閨女這是啥,這就是傳說中的,宮中娘娘種地用金鋤頭的憨妞兒!
“我怎麼沒說了,”祝從雲沒好氣,“隻你不信罷了。”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打小就認為,你老爹我是喝多了,大公雞跳籬笆,唱的儘是高調!”
祝鳳蘭悻悻。
祝從雲:“你啊,是彆想了,養石這一行沒天分!”
他直言不諱。
“不止是你,邦直邦采兄弟倆也沒這天分,就是咱們那養石人祖宗,當初也隻摸了個邊。”
一無所知不可怕。
一知半解才遺憾。
想到了什麼,祝從雲眼裡都添一分複雜。
“知道知道,哪有你這樣當爹的,我說一句,你就得應十句,都不知道讓讓我!”祝鳳蘭嘟囔了句,轉頭瞧著王蟬,解釋道。
“這倆寶貝,姑小時候就見過了,你舅爺還讓我盤了一段時間,那時候啊,我比你現在還小呢。”
說起舊時光,祝鳳蘭都忍不住一樂。
“那時,你舅爺見天的問我,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
“能有啥感覺?就倆石頭疙瘩!要我說,還不如土疙瘩好耍,起碼還能捏泥人呢!”
祝鳳蘭笑了聲,又道,“我到現在都記得,我說了這話後,你舅爺瞅的那我模樣。”
她叉腰抖手,做了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逗得王蟬又是一樂。
“不止是我,你邦采表哥,邦直表弟,他們小時候也被你舅爺抓著盤了段時間的石頭。”
“嚇得你姑丈啊——直說你舅爺要找鑿石磨的徒孫!哈哈。”
“你舅爺放人後,他還拎著人躲著老爺子走,躲了小兩月後,見你舅爺不拿石頭給倆小子揣著了,這才放下心來。”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打地洞。
話雖如此,可哪一個爹娘沒有做過望子成龍的夢,父輩的遺憾,必須在兒孫這輩改寫。
打石磨盤子的外孫,必須不能再打石磨盤子!
謝時化咬著牙幫子供倆小子進學,絕對不讚成當石匠。
“哼,野豬吃不得細糠,他知道個啥。”翁婿難能瞧對眼,祝從雲冷哼一聲,尋著空擋就埋汰了女婿一句。
王蟬捧著石頭的獬豸,大眼睛湊近了瞧,另一個書卷的羊脂白石頭被她暫時擱在了一邊。
舅爺說了,能不能養石,不用瞧書卷小石,隻瞧著獬豸就能知曉。
這一方的獬豸,是祖宗養了大半輩子的心血養的石頭,走遍山川荒野,尋一方有靈的石頭,鑿刀順著石頭本身的炁場,一點點去掉雜質,雕琢出炁場,最後如渾然天成。
在有天分的人手中,石頭不是石頭,是能消災鎮厄,破煞除瘴的法器。
至於另一個書卷樣的石頭,那是祖宗人到中年時,機緣巧合下得到的一塊石頭,是石心。
“也就是說,這書卷,它不是人雕刻打磨出來的?”王蟬瞧了一眼書卷小石雕,好奇不已,“天生就長這樣嗎?”
好稀奇。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當真如書卷一樣,是竹簡形的書卷,微微攤開,羊脂白卻又似紙張,偏生上頭無一字刻痕,似書又非書。
“對。”祝從雲頷首,伸手摩挲了下這寶貝,“它生得就是書卷的模樣。書能解惑,所以咱們祖宗相信,這其中,定然有天生的石語。”
所謂石語,便是石頭的語言。
有天分的人,天生能瞧到石頭中的炁場。然而,這炁卻如彎繞的線,繁複冗雜,便是能瞧到,也得花上一定的時間去明白,去讀懂這炁。
其中奧妙,如宇宙星辰,浩瀚無垠。
這便是養石。
然而,明白了石語,炁也好似有了語言圖文。
參透了它,就能知天下石。
所有的石頭在人的眼前,沒有一分一毫的障礙,像山澗清透溪水的魚兒,瞧得明明白白。
而石中自有一方世界,整個世界,何嘗又不是另一方的石頭,一塊格外大的石頭。
從此,世界在眼中,各有痕跡。
風有風道,水有水路,炁一動,便成風水二字。
時來運去,皆在手下。
隨手一撥動,風雲頃覆,可成黑雲壓境,亦可是晴空無雲。
王蟬若有所思。
時來運轉——
都說運去金成鐵,時來鐵似金,難怪仙人都視金錢如糞土,這般輕易的得到,一點兒也不稀罕了,可不就是糞土。
再瞧那書卷樣的石頭,她都驚歎了,“參透了它,那不就成了仙人?”
這哪裡是石心,分明是仙家秘籍!
“對,仙人。”祝從雲歎息。
“一代代傳下來,都說這是一個大寶,修行之人的大寶貝。”他帶著老繭的手指在光滑無一字的卷麵上摩挲,精神的老眼卻看得通透,“可依老頭子我看,它是寶,卻也是害。”
尤其是在參不透它的人手中。
空有寶山,卻不得而入。
妄念癡纏,聖人也能入魔。
王蟬不解。
祝從雲卻沒有再說了。
“好孩子,”他摸了摸王蟬的腦袋,笑得有幾分慈愛。
“這倆東西,舅爺就留給你了。不過,你要記住,咱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飯。旁的飯再多,再美味豐盛,吃不進肚裡,饞著也沒用,徒勞還添不開心,何苦來哉。”
“做人是這個道理,養石也是這個道理。”
他搖了搖頭,到底是透了一點口風。
“可歎,咱們祖上的祖宗修行半輩子,卻沒有參透這個道理。”
王蟬和祝鳳蘭對視了一眼,有些明白,大家這養石人祖宗,後來的結果可能不夠好。
“爹,咱祖宗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