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多了,好似就厚重踏實了,也就成真了。
趙氏閉眼,隻當自己不知道枕邊人對自家妹子起了壞心思,盤算著將人賣了。
更因為一些莫名的愧疚,平日裡,小姑子眼睛瞧不到,事多,她罵罵咧咧,嘀嘀咕咕,能順手做的,也就幫忙做了。
因為這,旁人都道一句她嘴硬心軟,是個豆腐心,這倒是個意外的收獲。
“我都說了,我真不知道!”趙氏跑得累了,索性不跑了。
她抓過翠嬸手中的掃帚,往一旁的柳叢崧身上一丟,叉腰大喘氣,壓抑許久的脾性也上來了。
“好啊,我算瞧明白了,娘你也是柿子挑軟的捏,抓著我打算什麼,相公在這兒,你沒瞧到剛剛那大尖角隻揪著相公頂嗎?”
“到了我這兒,它就吹了陣風將我打發……到底是誰做錯事啊?你沒心思盤算,還沒眼睛瞧嘛?”
“呸呸呸!”她吐了嘴裡吃到的黃土,嚷嚷到後頭,也發了狠,“再鬨我,我也回娘家去!”
嫁了人,再回娘家的日子是不好過,可他柳家也討不到好,娶一房媳婦可不便宜!得費老多銀子了!
翠嬸腳步頓住。
祝鳳蘭瞧去,就見她顫抖著嘴,瞬間失了平時的厲害和精氣神。
茫然四顧,瞅著可憐極了。
這會兒,祝鳳蘭有些懊悔。
自己怎麼也跟著來了?同住杏花街,她打家門口走過,就該回家歇著。
柳家這事兒,怎麼瞧著,怎麼不得勁兒。
阿蟬和老爹倆就瞧得明白!
……
“你說,你作甚要害你妹子?”翠嬸盯著柳叢崧,眼皮耷拉,語氣平平,卻更嚇人了。
柳叢崧白著臉,軟著手腳。
對上自家老娘的目光,他躲閃了下,有心想不說,亦或是尋幾個借口搪塞過去,目光瞥過柳笑萍,隻見她也盯著自己,不止是瞎掉的眼睛好了,腰間還掛著一個梅染色的荷包。
方才,那隻會頂人的大怪物就是從這裡頭出來,又回到這裡頭去的。
頓時,他不敢扯謊了。
“我、我……妹妹生得好,我聽人說了個地兒,那兒的姑娘眼睛不好,但那地兒的姑娘值千金,往來都是權貴富紳……”
“妹妹去了哪兒,錦衣玉食,還有人伺候,她能過好日子,換些銀子回來,咱們家也能好過些。”
在柳叢崧看來,萍姐兒嫁了,往後就是白家的人,生死富貴是她的命,斷沒有再接回來的道理。
可老娘性子強,最後不止賠了當初白家給的聘金,更是豁出了命將人帶了回來。
糊塗啊!
那聘金——
給了爹娘,那就是他的東西!
誰讓他是柳家的兒,是柳家的丁!
到口袋的銅鈿,阿爹阿娘還給人家送回去了!這叫他怎麼不恨?
左思右想,白日琢磨,晚上輾轉,都為這丟的錢難受,心裡鬨騰得像擱了塊炭,燒得他兩眼通紅。
人人都道娘有情誼,是個好阿娘,可誰想過他柳叢崧了?
多一口人,可不是添一雙碗筷的事,四季衣裳,生病抓藥……哪哪不費錢?
回頭爹娘年紀大了,這阿妹,還不是他這做阿兄的責任?
更甚至,以後的養老送終還會是他孩兒的責任。
憑什麼。
柳叢崧心氣不平了。
機緣巧合下,他聽了人說起了這眼盲美人,心中一動,起了歪心思。
眼盲——
那就不知道是被送去了哪裡,也找不回家,更不知道自己是被誰送走的?
好啊!這可太合適了!
眼盲之人易尋,可眼盲的美人難尋。
這樣的人,多是被人生生壞了眼,瞧不到東西,眼波卻仍流轉,眼珠子黑是黑,白是白,除了有些沒神,和尋常人一樣樣。
他一邊唾罵著那些權貴富紳錢多,人有毛病,竟然喜愛這樣的女子。
另一方麵,他卻暗裡要了這令人眼盲的藥。
這兩年,人還太平的在家,一方麵是阿娘看阿萍看得緊,另一方麵,也是他不想讓人懷疑到他頭上。
人一盲就丟了,不是擺明了家裡有些問題嗎?
阿萍,不能是被賣,隻能是被外人拐著走的。
……
一旦開口,後頭的話便好說了。
柳叢崧磕磕絆絆,越說越順溜,最後破罐破摔。
他往地上一坐,兩腿一蹬,不止是累,更是有無賴本性的顯露。
“娘,我就是這樣的人,心壞了,想害了妹子!你自個兒看著辦吧!”
“要是能舍得兒子,舍了咱柳家唯一的根,你就去報官,讓衙役把我抓了去!我認!”
“也是我攛掇著我媳婦,暗地裡拱了拱火,她洗衣裳的時候,才說了阿萍幾句。”
說什麼,自然是阿萍時常垂淚。
是想著前頭的男人,前頭生的孩子……
“以後人不見了,也不關我柳家的事,旁人更是懷疑不到我頭上,她啊,命賤人賤,指不定是自己跟著人走了!”
風言風語都不需要推波助瀾,隻要起個頭,每個人一張嘴,你添一句,我說幾個詞……
很快,流言成勢,如山上泄下來的山洪,擋都擋不住。
“畜生!畜生!我怎麼生養了這麼個畜生!”
翠嬸氣得白眼一翻,厥了過去。
“嬸兒——”
“阿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