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一塊璞玉。”
“這些話不都是你說的嗎?”
張一謀歎了口氣道:“是我說的。”
“啊,那這是怎麼回事?”
張一謀麵無表情道:“你問我,我還不知道問誰。我拍了一輩子的戲,就沒遇到過這種事。一個演員的表演功力,怎麼可以忽上忽下到這種程度。”
“有的時候,我覺得這孩子比起那個美國女孩,艾瑪·斯通,一點都不差,去戛納拿獎都可以。。”
“但有的時候吧,我又覺得,當初我看完她試戲之後的第一感覺沒有錯,這小女孩真的該回學校再去學兩年,連表演基本功都不紮實。”
張韋平笑道:“謀子,你這……差彆也太大了吧,感覺有點離譜。”
張一謀道:“你說對了,韋平,我的感覺跟你一模一樣。這一個星期的戲拍下來,我覺得賊他媽離譜。她在跟陳諾兩個演對手戲的時候,真的,每一個鏡頭我都覺得特彆美,陳諾也好,她也罷,我感覺,這就是我想要的老三和靜秋。”
“但是,一旦她跟其他人搭戲,或者演一些獨角戲,過場戲,我都不敢相信,跟之前的那個活靈活現的靜秋是一個人,簡直……”
“這麼說吧,奚美娟你也認識,多好的演員啊。要說她的情緒帶動之下,就這麼一個鏡頭,一句台詞,無論如何,拍個一兩遍也差不多了吧?”
“但是你自己看吧,看看這回放,就這麼一個鏡頭,來回NG了5次,看完之後你什麼感覺?”
張韋平盯著監視器看了一會兒,嗬嗬笑道:“謀子,我不懂這些,我就覺得小姑娘挺漂亮的,皮膚也很好,沒化妝也很上鏡,到時候在大屏幕上,應該很有視覺效果。嗯,你什麼感覺?”
張一謀深深的了口氣,道:“我的感覺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
……
張一謀這句話要是被記者聽見,稍一加工,就能成為一個絕佳的娛樂新聞標題。
比如寫成什麼“看劉藝霏演戲,把張一謀快看吐了”之類的聳人聽聞的標題。
但事實上是,這部電影之中,80%的內容都是陳諾和劉藝霏之間膩膩歪歪談情說愛的戲份。
所以,張導哪怕感覺被自家女主角逗著玩,鬱悶得想罵人,但終歸也是瑕不掩瑜,樂大於苦的。
《山楂樹之戀》的講述的故事,是70年代初期,一個家庭成分不好的女高中生,在去農村采風編寫革命教材的過程中,遇到了一個在這裡當知青的軍隊子弟。
兩個人一見鐘情,但又因為靜秋的家庭成分不好,所以遭到了種種阻礙。
最終情投意合的兩個人,不僅沒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談個戀愛也隻能偷偷摸摸,最後還因為男主角的絕症而天人永彆。
總結下來,這就是一部韓劇內核的年代愛情電影。
因此可見,這部戲裡男女主角的戲有多膩膩歪歪。
尤其是因為劇本裡的時間是在春夏之交,其實和當前的寒冬臘月差彆很大。
要演員們穿著單薄的短袖在室外演戲,實在是有點不人道。
所以張一謀在做拍攝計劃的時候,把室內戲基本都安排在最冷的一月到二月中,而把外景戲都放在了三月份。
男主和女主之間那些,膩膩歪歪讓人牙酸的戲,便大量充斥在年前這段時間。
那一天的戲終於拍到第六遍被張一謀導演過掉,奚美娟老師也能休息休息。
時間在張導咬牙切齒的ng聲中,到了2009年1月23日,臘月28。離過年還有兩天。
這一天的下午,是張導覺得可以休息的日子。
陳諾正在室內微黃的光線下,給劉藝霏削蘋果。
這裡的內景被搭建成了一間宿舍的樣子。
裡麵有書櫃,有牆上掛著的集體照片,有桌上的各種工具冊子,還有一張很小很窄,鋪著白色床單的狹小行軍床。
在劇中,靜秋知道老三生病之後,來醫院看他。
老三卻掩蓋了自己的真實病情,隻告訴對方他是一個小感冒而已,根本不是什麼白血病,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於是靜秋信以為真,和他在外麵遊玩了一天,又去照相館裡拍了照。
最後,老三帶著靜秋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這一場戲便從這裡開始。
一盞台燈放在陳諾和劉藝霏兩人之間的書桌上。
台燈很亮,那微黃的光線是經由燈光師的調試,散發出來的。由此給予整個場景一種朦朧夢幻的美感。
在陳諾和劉藝霏演對手戲的時候,張一謀導演現在是非常舍得下重注的。
所以這一次,他采用了罕見的三機位,男女主角各給一個特寫機位,還有一個可以讓兩人同時入畫的中景機位。
為了男女主演的戲流暢自然,因此讓NG的成本翻了三倍。
但坐在監視器後的張導老神在在,一點都不擔心。
這個時候的劉藝霏,他可是覺得能去戛納拿獎的。
他怕毛呢?
果然,劉藝霏對陳諾說台詞的時候,那嘴角帶笑,雙頰微紅的樣子,簡直把一個墜入愛河的少女演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和其他時候那花瓶演技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劉藝霏拿著和老三逛街時扯的一塊紅布,看了一眼陳諾,有點羞澀的垂眸,用故作平靜的語氣輕問道:“你覺得,我把這個布,做成什麼衣服好看?”
陳諾用手裡的小刀熟練的削著蘋果,聞言看去。
在特寫鏡頭裡,他的目光隻在布上停留了一霎,便從布移動到在燈光之下,容顏生輝的少女嬌豔的臉龐上。
美不勝收,說的就是此刻害羞狀態下,紮著兩個麻花辮的劉藝霏。
在那一瞬間,陳諾眼睛睜大了一些,一眨不眨的看著,顯然也是因為心上人這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國色天香而目眩神迷。
劉藝霏見他沒有回話,抬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
見到陳諾灼熱的目光,她臉上頓時浮現出兩朵淡淡的紅暈,重新埋下頭去,還微微偏過臉,躲開男人讓人不安的眼神,低聲又問道:“問你呢,怎麼不說話?”
陳諾一下子回過神來,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輕聲道:“什麼樣的都行,你穿什麼都好看。”
沒有問到答案,劉藝霏嘟了嘟嘴,像是想要生氣,但最後依舊為那話裡的情意笑了出來,繼而把頭轉了過來,甜甜的說道:“那我回去就做,做好了就給你看。”
陳諾扯了扯嘴角,點頭道:“好。”
女孩於是仔細的把那一卷紅布放進了包裡,輕聲又道:“等那棵山楂樹開花的時候,我就穿上這紅衣裳跟你一起去。要是開的是紅花,看看這布的顏色是不是一樣。”
陳諾怔了一下,這次輪到他低頭了。
他垂下了眼簾,用濃密的睫毛掩蓋住了眼裡的悵然淒苦的神情,語氣平常的說道:“好,那到時候我們一塊去。”
劉藝霏沒有抬頭,因此她並沒有察覺到陳諾的異常。
少女看著手裡的包包,露出羞澀甜蜜的微笑。
而她梨渦淺笑的樣子有多美,陳諾黯然神傷的表情看上去就有多麼的淒涼。
中景鏡頭裡,這一對相愛的男女,以台燈為界,分彆在光和暗之中,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
一哀一喜,一左一右,把畫麵分成了兩半,平衡而唯美。
在張一謀的美學世界裡,這一刻堪比《英雄》中無名拔劍,刺向秦王。
叫了一聲“卡”之後。
張一謀偏頭對著一身行裝,準備出發回京的張韋平說道:“看到了沒有?你說到底怎麼回事。我就不明白了,同樣一個人,怎麼差彆就這麼大捏?她到底是會演戲還是不會演戲?我真的就不明白了。”
張韋平沒有回到,嗬嗬笑著拍了拍張一謀的肩膀,說道:“我反正放心了,咱們這部戲,肯定要火。謀子,我走了,你辛苦。你好好拍,弟妹那裡要是有啥事,你說一聲,我隨叫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