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水歸堂的宅院霎時變的靜謐起來。
林月白拿著這些要緊的文書匆匆回到東院,重新收好考箱,整個裝進衣櫃裡,掛上兩把銅鎖。
隻見丈夫陳琰正歪靠在榻間的小幾上看書,燈影幢幢,映照著他的輪廓更顯溫潤如玉。
“怎麼還不睡?”林月白問,轉念一想也是,這麼緊要的東西丟了,誰能睡得著。
他抬起頭:“在哪找到的?”
“阿吉的窩裡。”林月白道。
陳琰歎氣,他那名貴的字帖……
“一次是調皮,兩次就是故意了,這孩子擺明了不想讓你考試。還有,得空跟父親聊一聊,彆總這樣慣著孩子。”林月白說完,轉身進了內室,命九環給她放水洗漱。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林月白越來越淡定了。
陳琰將目光移回書本,卻反複看不進去,索性收攤,回裡間睡覺去了。
……
且說陳家的下人們來到紙醉金迷的鳳鳴湖畔,隻見湖光瀲灩,燈火璀璨,湖麵上足有成百上千艘精美畫舫。
下人甲極目遠眺:“你說,哪一艘船是咱家老爺的?”
下人乙:“恐怕得問老天了……”
此時此刻,湖中心一艘畫舫的甲板上,抱琴歌女唱著悠揚婉轉的小曲,巨大的食桌上擺滿各色佳肴,一眾鄉紳富商圍坐在此,推杯換盞,笑語晏晏。
船頭上盤腿坐著個唇紅齒白的小團子,翹首望著湖心樓台上的歌舞表演。
有小孩子在場,員外們不敢說葷段子黃笑話,更不敢點評名妓表演,又不好隻談生意經,趁著酒酣耳熱,竟也附庸風雅談論起詩詞來。
陳老爺端了一小碗瓜果到平安麵前,心中犯著嘀咕,小小年紀,怎麼突然對花魁歌舞感興趣了?死纏爛打的要他帶著出來。
平安正拿竹簽將切塊的瓜果串起來,像吃冰糖葫蘆一樣。他上次欣賞這樣的大型的歌舞晚會,還是在大年夜,年齡大些的孩子集體守在活動室的電視機前。
“祖父,你看那些人的穿得像小金魚,好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陳老爺“嘶”了一聲:“就是總好像忘了什麼事。”
……
深更半夜,祖孫倆悄悄兒的進門,悄悄兒的回到主院,悄悄兒的更衣洗漱。
“祖父,祖父……”平安聲音小小的。
“快上床快上床。”陳老爺低聲對平安說。
“祖母不在床上。”
“什麼?”
話音剛落,屋內的燈漸次被點亮。
平安驚叫一聲,快速躲到祖父身後。
從門外進來的趙氏衣衫整齊,顯然不是起夜,而是還沒睡,陳老爺立刻道:“是安哥兒硬拉著我去的。”
平安:??
趙氏臉色更加難看,站起身,朝爺孫二人走去。
平安直往祖父身後躲,陳老爺十分不講義氣的讓開三步遠。
麵前一下子就空了,他縮了縮脖子,跑是來不及了,隻能眨閃著大眼睛扮無辜。
趙氏靜靜看著孫子,忽然抓住他的手臂疾聲道:“什麼臟東西,快從我孫兒身上下來!”
平安嚇出了雙下巴……
屋裡鴉雀無聲,氣氛有點尷尬。
“這樣不太行……”趙氏對陳老爺道:“得遣人去一趟青雲觀,請劉道長來做場法事。”
陳老爺還不知發生了什麼,怯怯地問下人:“你們太太做夢魘著了?”
……
於是,當陳琰準備出發省城,來到父母院子裡道彆時,隻見院內煙熏霧繞,院中站著個身穿黃袍的中年道士,身後跟著兩個道童,手提桃木劍,正在香案前升壇做法。隻見他抬手燒了幾道符紙,口中念念有詞,忽然雙目圓睜,目光如炬,四下掃視。
陳琰頭大如鬥,低聲問妻子:“這又是鬨得哪一出?”
林月白目瞪口呆的搖頭。
又見道士提著劍,闊步在院子裡碾過一圈,忽然在平安麵前停了下來,木劍指著他的鼻尖,念念有詞。
平安打了個哈欠。
子不語怪力亂神,陳琰覺得父母的行為多少有些荒唐,剛欲上前阻止,便見道長麵不改色的收勢,拿著平安的八字,對陳老爺道:“貴府上並無邪祟之氣,小公子也沒有被魂魄附體的跡象。”
“真的麼?”陳老爺緊張的搓手。
劉道長點點頭:“此乃興家之子,施主不必擔心。”
陳老爺將目光落在孫子身上,沒心沒肺的熊孩子正蹲在一株山茶花旁邊幫搬家。
他反問:“興家之子……您說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