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爺身為名譽族長,在這種場合自然免不了舉杯發言,訴說家史——南陳家雖世世代代屢試不第,但依然百折不撓,堅持詩書傳家,傳了好幾代,總算有人走到了鄉試,希望陳琰摒棄祖輩的傳統,考出好成績雲雲。
族人爆發出激烈的掌聲,一起舉杯,預祝陳琰蟾宮折桂。
平安隻見老爹不厭其煩的應酬族親,連早飯也沒吃幾口,默默地打包好一盒狀元糕交給阿祥,留著給他路上充饑。
陳琰尋空抓過平安來,叮囑他:“在家要聽娘親的話,不要淘氣。”
平安愣愣點頭。
又是一片“劈裡啪啦”的鞭炮聲響,一行族人爭相幫著拿東西,熱切地送陳琰出門。
鑼鼓鞭炮齊鳴,馬車緩緩駛離陳家巷。
平安心裡沒著沒落的,他真的已經儘力了,如果老爹仍能順利中舉,隻能再另想辦法了。
族親們久久不散,聚在院子裡說話,曹媽媽帶著阿蠻和小福蘆到處找他,終於找見了,鬆了口氣:“安哥兒,今天家裡人多,不要亂跑啊。”
“阿嬤,我不亂跑,”平安道,“我們去東廂房玩。”
曹媽媽笑道:“真乖,早上沒吃飽吧?阿嬤做了紅豆鬆糕,這就給你送去。”
平安點點頭,拉著阿蠻和小福蘆跑進東廂房,等阿吉順著門縫溜進來,才掩上了房門。
“安哥兒,你今天怎麼心事重重的?”阿蠻問。
平安拆開幾包蜜餞,攤開來擺在地攤上,化情緒為食欲。
阿蠻也吃了幾塊蜜餞,抬起頭環視屋內:“安哥兒,你有沒有發現這屋裡少了很多東西?”
平安也警覺的四處看。
這間廂房是他以後的屋子,但眼下他還跟著爹娘睡,娘親使木工打了兩排直角矮櫃盛放他的玩具,還鋪了地毯隨便他翻滾亂爬,沒有床也沒有桌椅,隻是供他玩耍的“兒童房”。
他先是發現角落裡的木馬和牆上的寶劍不見了,又發現玩具櫃空了很多,他的鞠球、虎頭枕、小荷包、九連環……連他最喜歡的蛐蛐罐子都不見了,“黑將軍”被倒扣在一盞燈碟底下,有氣無力的吱吱叫喚。
平安險些跳起來,是誰把他的大本營給抄了,還把他最珍愛的寶貝偷了個乾淨?!
他和阿蠻、小福蘆,連帶著阿吉一起滿屋翻找,屋裡找不到,就去柴房、灶房、書房、前院、主院、西院……能翻的地方全翻遍了,一樣也沒找到。
林月白故意問他:“你在找什麼?”
平安背著小手狠狠搖頭:“沒……沒什麼。”
他可不敢觸娘親的黴頭,隻敢去祖父那裡求安慰。
“一定是我爹藏起來的,娘親應該也是幫凶。”平安托腮咕噥道:“他們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陳老爺喜不自勝道:“乖孫,你都會用這麼複雜的成語了?!”
平安臉都氣扁了,這不是重點好嗎……
“你說你平時總惹他倆乾啥,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陳老爺補充道:“當然,沒有說你爹娘是兔子的意思。”
見平安思念玩具茶飯不思的樣子,陳老爺又道:“不就是丟幾件玩具嘛,再買就是了。”
“再買也不是原來的了。”平安托腮坐在窗台上。
明明有好幾口箱子的玩具,丟的偏偏是最要緊的幾樣,鞠球是祖父編的,蟋蟀罐是爹爹做的,虎頭枕是祖母縫的,小荷包是娘親親手繡的,最最重要的是,荷包裡麵還有一遝銀票,那是他攢了四年的壓歲錢,是他的全部家當,留備以後路上用的。
“一張張攢起來的銀票,特彆有感情。”平安強調道。
“有多少?祖父補給你。”陳老爺十分大方地說。
“您猜。”
“五十兩?”
平安雙目圓睜。
“八十兩?”
平安瞠目結舌。
“一百兩?乖孫啊,不能再多了,祖父的私房錢也不多的。”陳老爺道。
“夠了夠了,多的都有了!”平安道。
其實他攢了四年零花錢,零零整整不到十六兩,在他看來已是一筆巨款了。
一百兩,是他做夢也不敢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