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
凜冬的草原,一片荒涼,無邊無際的枯草在寒風中瑟瑟作響。
天色蒼茫,烏雲密布,仿佛連天空都被凍結了,透不出一絲溫暖。
在這樣的環境下,一支百人的隊伍,自東向西,在這片充滿死寂的大地上緩緩行動。
士兵們身披厚重的紮甲,紮甲外披著禦寒的繡袍與披風,雙手藏在獸皮的手套中,緊握長槍。
他們臉上的肌肉因寒冷而緊繃,呼吸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
在隊伍中,旗兵手中的旌旗在寒風裡搖曳,而那旗麵上的三辰,則是表明了他們的身份。
“早知道就不耽擱了,早點走的話,現在應該都到山丹了!”
馬背上,年紀二十出頭的青年唏噓著,而他身旁的少年人也打量四周道:“這附近畢竟是嗢末的地盤,小心為妙。”
“明振說的是,不過聽靈州的官吏說,嗢末進犯涼州不成,死傷甚眾,我們隻要小心點,應該沒事。”
青年說罷,當下便帶著隊伍繼續向西而去,而被他稱呼“明振”的少年人,赫然是李氏族長,李恩的嫡子李明振。
儘管年紀不大,可李明振依舊加入到了河西前往長安的隊伍中。
如今張議潭被留長安,而他們則是負責起了帶聖旨與歸義軍節度使旌節返回敦煌的任務。
十一月的涼州草原十分寒冷,雖然身著戰襖、繡袍與甲胄,可將士們的體溫卻仍舊被無情的北風奪走,臉頰被凍得紅撲撲的。
每一個人都在咬牙堅持,任由刀割般的寒風肆虐,他們的心中隻有護送節度使旌節回敦煌這件事。
忍不住時,他們便會抬頭看向前方的三辰旗,仿佛它能驅散周遭的嚴寒。
三辰旗,不僅是軍隊的旗幟,更是將士們的精神支柱。
隻可惜,他們想要返回敦煌的這條路注定坎坷,例如當下……
“嗚嗚嗚……”
忽的,號角聲從四麵八方響起,李明振與他身旁的青年臉色一變。
“嗶嗶——”
“列陣!!”
青年反應最快,他吹哨策馬,示意精騎護衛隊伍中間的十餘輛馬車。
馬車裡不僅僅有聖旨和節度使旌節,還有張議潭從工部獲得的許多古籍和圖紙。
這些古籍和圖紙包括了冶鐵、鍛刀等重要的內容,事關生死。
一時間,百名精騎拱衛馬車,列陣迎敵。
號角悠揚,遠方的地平線上開始出現烏壓壓的隊伍。
他們從四麵八方而來,規模上萬,遠非青年和李明振他們這百名精騎所能敵。
眾人臉色難看,可聽著身旁三辰旗獵獵作響的聲音,卻還是握緊了手中長槍。
時間一點點過去,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他們便已經被這上萬胡騎給包圍了。
李明振掃視這群胡騎,發現他們從十三四歲到五六十歲不等,顯然是把部落中能騎馬持兵的男人都召集出來了。
這樣的規模,本應該出現在南下打草穀的場景中,可如今卻出現在了他們的身邊。
一時間,李明振緊張地攥緊了韁繩,而這群胡騎也停留在了精騎百步開外。
他們將精騎們團團包圍,什麼也沒有做,隻是安靜的看著他們。
不多時,隊伍中分出一條道來,一老一少從儘頭緩慢策馬而來。
“是白亭海的嗢末人,看架勢,那老者恐怕是嗢末的大汗杜噶支……”
青年低聲提醒李明振,李明振呼吸一滯,他不明白白亭海的嗢末部為什麼要包圍他們,難不成是盯上了他們的甲胄和兵器?
如果隻是這樣,那倒是好說,大不了交甲保命,隻要能帶著節度使旌節前往敦煌就行。
“張議潭呢!”
忽的,策馬而來的杜噶支出聲詢問,儼然早已打聽清楚李明振他們的來曆。
聞言,青年策馬而出:“沙州主薄王景之,我家常侍前往長安任職了,敢問老翁可是杜噶支?”
“是我!”杜噶支沒有隱瞞,光明正大承認的同時,用馬鞭指向他們:
“你們這群河西的家夥,張淮深既然敢賴賬,那就先交出你們的甲胄和身後的這些物資來換!”
“賴賬?”王景之與李明振對視,不明所以,最後還是王景之作揖道:
“大汗,我們離開河西近一載,確實不知河西發生了什麼事情,可否與我們解釋解釋。”
“解釋?”杜噶支冷笑調轉馬頭,而他身後的杜論悉伽則是策馬上前,與他們說了嗢末和甘州的交易。
直到這時,李明振和王景之才知道了張淮深、劉繼隆收複涼州番和的事跡。
不過對於張淮深沒有如約調五千斤鐵給杜噶支,他們二人也是感到十分迷糊。
“大汗,不如這樣,我們留下一百套甲胄給你們,但這些馬車和我們的馬匹得帶回甘州。”
“若是大汗願意,我可以在抵達甘州後,向張刺史解釋。”
王景之不想暴露節度使旌節的事情,畢竟節度使旌節對河西來說很重要,杜噶支他們也應該知道節度使旌節的價值。
萬一被他們知道節度使旌節的事情,自己一行人恐怕很難走出涼州草原。
“不可能!”
杜噶支沒有猶豫,直接拒絕了王景之的請求,並在話音落下之後抬手道:“把他們的甲胄和馬車都帶走,留十日的口糧給他們就行!”
“是!”
聞言,杜論悉伽開始率領四周的數百名精騎準備上手,而王景之見狀立馬急了。
“彆動手,我們願意交出除乘馬以外的所有東西!”
“不過在此之前,你們得先放我的這位小兄弟帶著我們一百多人的口糧離開!”
王景之的話讓杜論悉伽停下了手上舉動,緊接著王景之翻身下馬,主動將馬匹讓了出來,同時還動手脫甲。
他一邊脫甲,一邊回頭走向李明振,低聲道:“你把甲胄脫下,駕著放有聖旨和古籍、旌節的馬車先出去。”
“好!”李明振雖然年紀不大,可心性遠超普通人,麵對如此情況,依舊能保持鎮定。
他翻身下馬,快速將甲胄脫下,而後走向中間的馬車,駕馭馬車走出隊伍。
正當他以為嗢末眾人會放他離去的時候,杜噶支卻抬手道:“等等!”
“怎麼?!大汗是不準備遵守約定嗎?!”
王景之厲聲開口,並拔出了腰間橫刀。
一時間,所有等待他號令的精騎紛紛舉槍,作勢要進攻。
見狀,杜噶支這才皺眉道:“杜論悉伽,你檢查一下。”
“是!”杜論悉伽聞言策馬到李明振麵前,示意他開門。
李明振見狀,不得不下車開門,先一步走入馬車之中,杜論悉伽緊隨其後。
上車之後,擺在杜論悉伽麵前的是兩個大箱子和十幾個麻袋。
他用短刀紮穿了麻袋,見裡麵流出的是粟米,這才將目光放到了那兩個木箱子上。
“打開……”
他示意李明振將箱子打開,李明振聞言攥緊拳頭,隨後伸出手將兩個箱子先後打開。
前者裝滿了書籍和文冊,後者則是放著厚厚的絹布。
杜論悉伽對書籍和文冊沒有一點興趣,他伸出手揭開絹布,隱藏在絹布下麵的卻還是絹布。
“絹布?不錯!”
杜論悉伽眼前一亮,畢竟絹布在河西可以說是奢侈品。
這一箱子的絹布,足夠做好幾身衣服了。
想到這裡,杜論悉伽立馬瞪了一眼李明振:“彆動!”
說罷,他走下車,對外喊道:“來兩個人把車上的絹布抬下來!”
在他說話的同時,李明振連忙躬身在絹布之中摸索,迅速將質地細膩的一塊抽了出來,飛快藏入懷中。
在他做完這一切後,杜論悉伽已經帶著兩名兵卒走上了馬車,示意那兩人將絹布抬走。
“將軍,這些糧食呢……”
忽的,一名胡兵提醒杜論悉伽這批糧食,而杜論悉伽擺擺手:“也不過幾石,留給他們做口糧。”
聞言,李明振心底鬆了一口氣,而杜論悉伽也帶人將那箱絹布帶下馬車,隨後對李明振瞥了一眼:“你可以走了!”
他話音落下,李明振便走下馬車,抖動韁繩離去。
他一路向西南狂奔,唯有兩匹挽馬實在疲憊的時候,他才會停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