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這臨州是守不住了。”
“不過沒事,臨州本來就沒有多少人口,大不了我們遷徙人口去渭州,單憑一個渭州也能賣個好價錢!”
衙門內,魯褥月儘量安撫著尚延心和折逋諱,可他們心裡卻並不這麼想。
“半個月時間,根本來不及遷走百姓!”
折逋諱臉色難看,尚延心也附和道:“沒錯!”
見二人這麼說,魯褥月也有些惱了:“那你們說該怎麼辦?”
“你們要是能守住大夏,那還萬事好說,可現在根本守不住。”
“大不了把奴隸丟下,帶著兵馬和家眷撤往渭州。”
“臨州總不可能連幾千挽馬都沒有吧?!”
魯褥月提出了另一個辦法,目光死死盯著折逋羅。
折逋羅見狀隻能看向尚延心,隨後點頭道:“隻是遷徙將士的家眷和牧群,還是能撤走的。”
“不過我擔心劉繼隆提前攻城,到時候……”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可尚延心卻明白他的意思,無非就是對自己施壓罷了。
“既然如此,現在立馬遷徙家眷和牧群!”
尚延心手裡還有兩萬多石糧食,帶著部眾堅持到薛逵馳援渭州還是沒問題的。
“好!”魯褥月沉聲道:“既然如此,那就先遷徙家眷前往渭州,然後備足馬匹,甲兵撤退,留下這些奴隸給劉繼隆添幾千張嘴!”
魯褥月有自己的心思,他擔心自己實力不夠,得不到唐廷的重視。
不過若是他能拉著折逋諱和尚延心一起前往渭州,那局勢就不一樣了。
屆時唐廷要治理渭州,必然少不了三人出力,三人也就能坐地起價了。
想到這裡,他開始催促起了折逋諱和尚延心。
二人也沒有耽擱,急忙分出百餘精騎前往狄道,並通知了長樂的番兵開始遷徙。
“嘭嘭嘭——”
時間流逝,可隴西軍的攻勢卻不會停下。
沉悶的落石聲絡繹不絕,城內外人心惶惶。
不管是誰,隻要瞧見那二百斤的落石,都不會認為他們能長久的守下去。
隻是一個白天,西城的城牆便被打出了密密麻麻的凹口,塌陷的砂土都足夠填滿護城河。
“這群家夥還真是修了個烏龜殼。”
尚鐸羅的聲音從帳外傳來,不多時他掀開牙帳的帳簾,對主位的劉繼隆作揖道:
“刺史,我來換班了!”
“好!”位置上的李驥站了起來,急不可耐道:“石脂還有三十多桶,看我晚上怎麼火燒連營!”
他用著此前在五泉學習時學到的成語,尚鐸羅聞言笑道:“不著急,將士們正在吃飯,給他們休息休息。”
說罷,他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與旁邊的張昶、斛斯光等人打趣起來。
劉繼隆倒是沒有摻和進他們的打趣中,而是坐在主位,書寫著文冊。
不多時,飯食端了上來,劉繼隆也剛好停筆。
他抬頭看向等他動筷的眾人,隨即拿起碗筷一邊吃一邊說道:
“我算了算,眼下我們有兩關三城,手中有近二十萬石糧食。”
“這糧食看似很多,可治下三萬多軍民都要吃飯,光是吃飯就要吃去十四五萬石糧食。”
“今日我們投石二百斤,恐怕早已將尚延心他們嚇得兩股戰戰了。”
“我擔心他們會撤往渭州,如果真的撤往渭州,那想來他們現在就已經開始安排兵馬,護送家眷撤退了。”
“到時候,他們應該會丟下臨州的奴隸,增加我們的後勤負擔。”
劉繼隆話音落下,尚鐸羅便道:“那我們怎麼辦?”
“他們已經沒有了死戰的心思,最後的戰場恐怕會在渭州。”
劉繼隆解釋的同時,目光看向了斛斯光:“斛斯光,你吃完飯後,率二百精騎一人雙馬,繞道前往長樂。”
“若是不出意外,長樂的番兵在這幾日便會撤走。”
“我一開始應該聽你們的,分兵進攻長樂,不過現在也不晚,應該可以白撿一個長樂城。”
劉繼隆對眾人承認了自己的失誤,畢竟他並不是神,對局勢預估出錯也正常,好在還有亡羊補牢的機會。
“刺史您也沒想到他們會撤,況且我們也是瞎貓碰死耗子。”
尚鐸羅帶頭安慰劉繼隆,劉繼隆卻笑道:“安慰的話就不必了。”
“張昶你明日率一百精騎,帶著一千民夫撤回抱罕,讓馬成準備五千石糧食,由你帶回臨州。”
“這批糧食要用來安撫臨州三城的百姓,不能馬虎。”
“斛斯光你拿下長樂後,留下百騎駐守,帶著剩下的百騎前往狄道與我們會合。”
“末將領命!”張昶與斛斯光先後作揖應下,隨後埋頭吃飯。
不多時,斛斯光吃好後,便點齊二百精騎,繞道前往了長樂縣。
翌日天明,張昶按照昨夜所答應的,帶著一百精騎和一千民夫及挽馬車返回了河州。
不過劉繼隆並沒讓他們帶走旌旗,故此營壘之中的旌旗一同昨日,藺茹真將並不知道劉繼隆已經分兵。
接下來幾日時間,大夏城的城牆越來越破敗,那些凹口也漸漸變成了豁口,藺茹真將不得不發動民夫,冒著投石去修補城牆。
這樣的局勢,一直到八月二十日為止,因為城牆的豁口已經修補不好,西城城牆成段垮塌。
隨著城牆出現豁口,隴西軍的投石機也開始強攻這些豁口,將豁口擴寬。
“乞利本!”
急切的叫喚聲從衙門外傳來,灰頭土臉的一名節兒小跑入院,連忙對尚延心三人行禮。
“藺茹都護派我來傳消息,西城城牆出現豁口三處,最寬一道近三丈。”
“藺茹都護請乞利本做好準備,漢奴恐怕會在今日強攻城牆!”
“什麼?”魯褥月錯愕:“這才第六天,城牆怎麼就出現這麼寬的豁口了?”
“漢奴投石機犀利,城牆抵擋不住……”節兒苦著臉解釋。
見狀,魯褥月也將目光看向尚延心和折逋諱:“算算時間,書信應該已經送抵秦州了。”
“這臨州恐怕是守不住了,不如趁夜撤往渭州?”
“再等等!”折逋諱不甘道:“大軍還沒短兵相接,若是能擋住他們,也能多消耗些劉繼隆兵馬,撤回渭州路上也能安全些。”
“若是擋不住他們,入夜再撤軍也不遲!”
“好!”魯褥月應下,而尚延心隻能跟著點頭。
曾幾何時,他也是三人中做主的那人,如今卻隻能盲從了。
思緒間,三人做好了迎戰並在迎戰後不利撤走的準備。
隻是讓他們失望的是,劉繼隆並未下令強攻,而是依舊用投石機,遠程擴大城牆豁口。
與此同時,在尚延心他們做足準備的時候,他們所派出的輕騎也抵達了秦州地界。
“都從官道上滾開!”
“駕……”
烈陽下,叱罵聲在秦州成紀縣內街道上作響。
那些在官道上肆意行走的番民被穿著明甲的騎兵驅趕,而明甲騎兵身後,則是跟著十餘名吐蕃裝扮的輕騎。
由於消息傳播不便,隴西及河西各股勢力都將秦州規製視作天寶年間的規製,都以為秦州治所還在上邽縣。
然而現實是大唐收複秦州後,考慮到上邽破敗,便還州治於成紀縣。
因為大唐的這個操作,致使臨渭的輕騎白跑了一趟上邽,多浪費一天時間,來到了成紀縣。
“下馬,你跟著我進去見薛柱國!”
來到衙門前,一名天雄軍校尉翻身下馬,用馬鞭示意臨渭騎兵中的百戶長下馬跟隨。
這百戶長也知道自己有求於人,因此沒有擺什麼架子,而是低眉順眼的跟著校尉走入秦州衙門。
不多時,他們便穿過了正堂,來到了內堂門外。
站在門口,他們可以見到內堂中坐滿了正七品以上官員,而坐在主位的官員則是身穿正二品紫袍。
“柱國,人帶來了!”
“嗯……”
校尉作揖行禮,便見那紫袍高官頷首示意他帶人進來。
校尉帶著百戶長走入內堂,當著諸多官員的麵,用吐蕃語介紹起了紫袍官員的身份:“這就是薛柱國!”
與尚延心等人粗俗的喚薛逵為刺史不同,天雄軍的校尉對薛逵的稱呼是“柱國”,儘顯尊貴。
作為鎮守秦州,持節隴州軍事的高官,薛逵出身名門,與號稱“小李杜”的杜牧更是摯友,儘得皇帝李忱信任。
薛逵年紀五旬上下,一副儒將做派,眼見百戶長朝他行禮,薛逵也撫須道:“尚延心派你來尋本使何事?”
“我家乞利本準備舉臨、渭二州投靠刺史,希望刺史接納!”百戶長畢恭畢敬,而薛逵卻皺眉道:
“據本使所知,尚延心應該駐蹕河州,怎麼不獻三州,而獨獻二州?”
薛逵的話,被校尉翻譯給了百戶長,百戶長聞言有些尷尬:“河州已經被蘭州的劉繼隆占據,所以不在獻出之列。”
“你說什麼?!”聽到百戶長的話,左右兩排秦州官員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