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的不提,想要收拾劉繼隆,起碼要出兵兩三萬,而秦州沒有那麼多兵馬,就隻能從關中調動。
若是從關中調動,那補給線就拉長了,哪怕從鳳翔前往渭州東邊的隴西,這距離也接近三百裡,起碼需要三個民夫才能解決一名甲兵的補給問題。
哪怕隻出兵兩萬,也需要調動六萬民夫才行,更彆提隴西的地勢了。
當年薛舉占據隴西,淺水原一戰大敗官軍(唐軍),光官軍被俘名單,都能在史書上狠狠記好幾筆了。
劉繼隆雖然勢力不如薛舉,但現在的朝廷也並非國初的朝廷。
想要收拾擁甲八千的劉繼隆,起碼得耗費上百萬貫錢糧,而朝廷現在可拿不出那麼多錢糧。
因此在偵查劉繼隆兵馬數量這點上,崔鉉三人難得達成了意見。
“北司那邊也應該有奏表上表天聽,此事便由我入宮上表至尊吧。”
崔鉉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眼見裴休和令狐綯沒有拒絕,他當即便拿上劉繼隆、薛逵的兩份奏表,走出衙門前往了宮中。
半個時辰後,當他抵達紫宸殿外時,他還沒有請人通傳,殿外的禁軍便朝他作揖:
“至尊有諭,崔相若來,可直接入內。”
聞言崔鉉回禮,心想北司的動作還真快,而後脫鞋入殿。
李忱並未在正殿,而是在偏殿等著他。
待他走到偏殿門口,率先看到了坐在主位理政的李忱,以及站在李忱身旁的內樞密使王歸長,宣徽南院使王居方,還有神策軍的王宗實。
三人年紀各不相同,但毫無疑問都是北司如今權力最大的幾人。
他們出現在這裡,對於南衙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陛下,臣尚書左仆射崔鉉有事啟奏。”
“賜座……”
李忱頭也不抬的開口,王歸長見狀示意殿內宦官為其賜座。
待崔鉉坐下,他便呈上了兩份奏表:“陛下,這是秦州刺史、天雄軍節度使薛逵,以及河臨渭三州防禦使劉繼隆的奏表。”
宦官接過奏表,呈到了王歸長麵前,由王歸長看過後,轉身遞給了李忱。
直到此時,李忱才放下手中禦筆,臉色平靜的拿起了奏表翻閱。
他先拿起了薛逵的奏表翻閱,雖然麵無表情,但四周人能感覺到他心情並不好。
待他放下薛逵奏表,拿起劉繼隆的奏表查看時,四周氣氛更是降到了冰點。
饒是如此,李忱依舊沒有展露脾氣,而是平靜的拿起奏表放在一旁,從另一邊又拿起了一份奏表。
“這是都監王宗會的奏表,崔相看看吧……”
李忱示意宦官接過轉遞給崔鉉,而崔鉉也在片刻後看到了王宗會的奏表內容。
三份奏表內容都相差不大,區彆在於魯褥月、藺茹真將等人的傷亡,以及劉繼隆的兵力。
王宗會的奏表中,王宗會篤定劉繼隆有甲兵八千,而當下又俘獲三州吐蕃數千甲胄,因此實有甲兵近萬。
薛逵的奏表中,薛逵認為劉繼隆甲兵不會超過五千,即便俘獲吐蕃甲胄,也不會超過八千。
倒是在劉繼隆的奏表中,劉繼隆實寫隴西軍有精騎一千五,甲兵兩千,收複三州間殺賊近萬,甲首三千。
折算下來,劉繼隆麾下隴西軍,當下應該有六千五百名甲兵,反倒是三人奏表中最少的。
“陛下,劉繼隆實乃藏拙,臣以為薛逵與王宗會之言皆有其理,但劉繼隆麾下甲兵應該不少於八千。”
崔鉉人精,他自然不會把劉繼隆甲兵往少了說。
如果劉繼隆隻有三千多甲兵,那他一個月拿下三州,豈不是打薛逵和王宗會的臉麵?
至於劉繼隆具體的兵馬數量,崔鉉並不在意,反正有薛逵在秦州駐蹕,劉繼隆不可能打過隴山來。
“嗯……”
麵對崔鉉的話,李忱應了一聲,隨後半響沒有繼續說話。
隻是在王歸長三人看過薛逵、劉繼隆的奏表後,等待三人開口。
三人中,王歸長率先開口道:“陛下,劉繼隆不過收複三州,竟想獲封隴右節度使,臣以為其年紀尚小,功不配位。”
“陛下,臣也以為劉繼隆功不配位,朝廷無須擢賞其官職!”王居方也同樣輕蔑劉繼隆。
相比較二人,掌握兵權的王宗實反倒沒有那麼激進,因為王宗會和高駢已經給他寫了手書,因此他自然知道隴西是個什麼情況。
“陛下,臣以為劉繼隆雖然年幼,但其麾下甲兵近萬,又有河西作為倚靠,實不可不封。”
“然其索要隴右節度使之舉過於高看自己,不如擢其銀青光祿大夫,隴西伯,食邑七百戶,檢校兵部員外郎?”
“至於其奏表中請表的諸將刺史官職,也不妨授予。”
王宗實的想法很簡單,單從王宗會和高駢的書信中,他便知道這劉繼隆是個桀驁不馴的家夥。
不過拿下三州,他就敢索要隴右節度使,與河西小心翼翼的張議潮、張淮深大有不同。
麵對這種桀驁的強藩,還是得小心安撫對待,把他的精力放到收複隴南七州和河湟二州上,總比讓他在隴西四州無所事事,整日找朝廷麻煩要好。
“崔相……以為如何?”
李忱沉吟片刻,而後開口詢問起崔鉉,而崔鉉聞言沉吟道:
“臣以為,擢賞之事可以暫且擱置,等待三省六部諸官商議再論。”
“當下可從京畿、山南、關內道遣派囚犯,混入朝廷間客前往隴西,打探劉繼隆虛實。”
“若劉繼隆實力強盛,則再議其擢賞也不遲……”
崔鉉還是那套辦法,先探查清楚劉繼隆的虛實,然後再想辦法對付他。
如果他真的實力強盛,那自然要小心對待。
如果他兵馬不盛,那則是可以想出更好的辦法安撫他。
想到這裡,李忱頷首道:“既然如此,那便開放秦渭商道,釋京畿、關內、山南等地囚犯戍邊三州屯墾。”
“至於間客的事情,便由崔相安排吧。”
“臣領旨……”崔鉉高興應下,可不等他繼續討論下一件事,李忱身旁的王宗實卻作揖道:
“陛下,此次秦州收複臨渭未果,理應懲處薛逵、王宗會。”
“臣建議令二人入京述職,秦州事宜暫由神策軍虞侯高駢暫理。”
“陛下不可!”崔鉉急忙打斷道:
“此次劉繼隆收複二州之速度,實乃眾人未曾預料之果,如何能授罪於薛逵?”
“薛逵自任以來,勤勤懇懇,數次抵禦番賊入侵,即便不加封賞,也不至於撤其官職!”
崔鉉算是知道為什麼北司這三人都出現在紫宸殿了,合著是盯上了秦州刺史和天雄軍節度使的位置。
“崔相此言差矣……”
王宗實搖頭道:“此次收複臨渭二州,本就是朝廷令薛逵所做之事。”
“如今薛逵、王宗會沒有收複臨渭二州,理應懲處。”
“若是朝廷連這點賞罰事宜都猶豫,那各鎮節度使是否都可以憑其過往功績而不受懲處?”
“此事……”崔鉉臉色一黑,試圖辯解,但不等他開口,李忱便打斷了二人的爭吵。
“此事暫且擱置,待打探隴西虛實,再與如何擢賞劉繼隆同議。”
“臣領旨……”
李忱的態度很明顯,他要知道收複三州後的劉繼隆實力如何,才能做出決定。
想到這裡,崔鉉連忙起身:“既然如此,那臣現在就去六部操辦此事。”
“嗯,崔相慢走。”李忱拿起禦筆,頭也不抬的應了一聲。
不多時,崔鉉便在王宗實幾人注視下,離開了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