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烏逆水河岸的廣武城外,成群的百姓正散在田間耕種,其中不乏身穿戰襖的兵卒。
由於今年氣候稍冷,因此春耕從三月末推遲到了四月。
饒是如此,廣武縣軍民動作也不慢,眼下已有數萬畝耕地被種上了作物,剩下大半土地也在軍民的勞作中被種上作物。
“嗡隆隆……”
“嗶嗶——”
忽的,遠處傳來沉悶馬蹄聲,而廣武縣城外的軍民就如排練好的一般,在木哨響起後,紛紛往城門跑去。
“嗶嗶——”
哨聲在廣武縣城外回響,各處城門的百姓紛紛湧入城內。
遠處,十餘名輕騎策馬衝來也不著急,而是時不時向北張望,同時等待百姓入城。
不多時,待百姓們湧入城門,他們也緊跟進入城內,緊閉城門。
“使君!”
急促的腳步聲在廣武縣衙響起,待這名將領走入院中,這才見到自家使君正在與幾名身穿淺綠色官袍的官員談笑風生。
見將領來了,李儀中這才詢問道:“何事?”
“涼州來兵馬了!”將領作揖行禮,李儀中聞言冷哼。
自熱巴堅失聯,李儀中便猜到了他們凶多吉少。
正因如此,他早就做了兩手準備,他一手向索勳求援,一手訓練城中軍民,為的就是不讓涼州兵馬有可乘之機。
好在索勳沒讓他失望,給他帶來了一則好消息。
雖然無法達到自己的預期,但也足夠了。
“天使,您看看……”
李儀中佯裝悲戚,起身作揖道:“這張淮深才知朝廷要將蘭州劃歸隴右,便連忙出兵來搶了!”
“李刺史放心,此事自有朝廷做主!”
淺綠袍服官員起身,冷哼向外走去,李儀中連忙跟上,臉上浮現笑容。
他與張淮深沒有仇怨,但奈何張淮深擋了他的路。
原本他是想著憑借廣武來投靠劉繼隆,可現在他有了更好的發展,自然不會坐守孤城。
跟著淺綠的袍服官員走出縣衙,李儀中一行人向北門樓走去。
一刻鐘後,在他們抵達北門樓不久,便見北邊官道揚塵四起,三辰旗迎風招展而來。
不多時,一千精騎抵達城下,酒居延也策馬從隊伍中來到護城河對岸,仰視城門樓。
“酒刺史,不知何事,把您從涼州吹來了?”
李儀中朗聲詢問城下的酒居延,酒居延見狀依舊作揖,但卻冷臉開口道:
“張使君有軍令,我奉令接任廣武軍節度使,請李刺史速開城門!”
酒居延並不知道城內的變故,而李儀中聞言也笑道:“不知張使君是奉誰的軍令?!”
“李儀中,你什麼意思?!”
酒居延直呼其名,而這時李儀中身旁的官員也雙手托著聖旨,上前唱聲道:
“至尊有旨,令蘭州刺史、廣武軍節度使李儀中移駐甘州,平調甘州刺史。”
“渭州刺史陳靖崇,平調蘭州刺史……”
“不知城外的將軍是奉了誰的軍令來此接管廣武?”
“這軍令是否大過至尊聖旨乎?!”
忽然出現的天使令酒居延臉色大變,他根本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天使攜聖旨出現,更沒想到李儀中調往了甘州擔任刺史,而陳靖崇即將擔任蘭州刺史。
他與陳靖崇同為張氏家仆,陳靖崇跟隨劉繼隆前往隴西後,陳靖崇的家人也是他在照顧,可現在陳靖崇竟然染指蘭州?
“莫非是劉節帥……”
酒居延腦中閃過劉繼隆的身影,甚至在某個瞬間覺得此舉是劉繼隆夥同李儀中所做的。
隻是這種念頭升起沒多久,便被他晃出了腦袋,眼下他隻關心應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末將不敢!”
麵對聖旨,酒居延還是有些露怯的,自然不敢對天使大放厥詞。
“哼!”見酒居延服軟,天使當即吩咐道:“既然無事,便請返回涼州吧。”
“蘭州歸屬隴右,劉觀察使不日即將派兵前來接管蘭州。”
“至於本使也將在事後與李刺史前往涼州……宣讀聖旨。”
麵對天使手中的聖旨,酒居延攥緊馬韁,不得不作揖:“是!”
話音落下,他調轉馬頭,對左右吩咐道:“撤!”
馬韁抖動,千餘精騎折返向北而去。
與此同時,李儀中也對天使作揖道:“感激天使為某解圍,某定當為朝廷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李刺史言重了。”天使扶起李儀中,而李儀中也詢問道:
“不知隴右何時派兵來廣武,可要某代為通知?”
聞言,天使也解釋道:“下官自長安先出發半個月,仔細算來,應該再過三五日,劉觀察使便能收到聖旨了。”
“在此之前,勞請李刺史等待,待隴右兵至,再護送下官前往涼州宣讀聖旨。”
“屆時,會州的索刺史也會出兵聲援。”
“這是自然。”李儀中作揖行禮,眼神閃爍。
他知道,張議潮與張淮深已經成為了朝廷繼續剪除之人。
剛才天使的所作所為,他也看出了些端倪。
朝廷無故將廣武讓給劉繼隆,並讓天使扯朝廷和劉繼隆的大旗來壓製河西,無非就是想營造出一種劉繼隆投靠朝廷,準備與朝廷一起著手對付河西的態勢。
以他對劉繼隆的了解,劉繼隆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加上剛才天使說他先出發半個月,這更加讓李儀中篤定朝廷是瞞著劉繼隆,先切斷了劉繼隆與河西的聯係。
即便事後劉繼隆反應過來也無濟於事,他與張淮深間隙已生,哪怕張淮深能理解他,其他人卻未必會。
此人剛才還說需要自己和索勳會師涼州,這麼看來,恐怕這位天使手中其餘的幾份聖旨,便是針對涼州的。
想到這裡,李儀中不免唏噓,頗有種兔死狐悲的難受。
隻是難受歸難受,他更在意自己能否接任甘州刺史。
現在的甘州刺史是他父親,父子罔替,他們這一脈算是在甘州站穩腳跟了。
李儀中不免感歎,畢竟他們父子一開始是準備在蘭州站穩腳跟的,結果兜兜轉轉,最後竟然回到了甘州,並且這次還有著朝廷扶持。
這潑天的富貴,也竟然到了他們手中。
隻是可惜這蘭州,自己經營數年,最後還是要讓給劉繼隆。
“罷了,我帶走兵卒及親眷後,也剩不下多少人,做個順水人情也不錯。”
思緒間,李儀中便笑著為天使引路,帶著他返回衙門,飲酒吃肉去了。
在他們離開城門樓之後,酒居延也率軍疾馳返回昌鬆。
他率軍返回昌鬆並見到張淮深時,已經是五天以後。
“使君,蘭州有變!”
酒居延急匆匆走入昌鬆縣衙內堂,把廣武縣發生的事情全盤托出。
張淮深原本眉頭微皺,可聽到後麵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與此同時,得知酒居延撤軍的張淮澗、都萬孟、哲多悉彆等人也急匆匆趕來,剛好聽完了酒居延的話。
“娘賊的!這劉繼隆怎麼好意思奪走蘭州?!”
張淮澗一拳砸在案上,都萬孟也氣得胸腔起伏。
哲多悉彆聞言倒是沒說什麼,酒居延則是欲言又止。
“哢!”
張淮深手上的毛筆被他單手折斷,但他並沒有立即發作,而是在腦中串聯各種情報,隨後反問酒居延:
“你覺得劉繼隆會和朝廷聯手對付我們嗎?”
“我……”酒居延想要否認,可他又覺得他已經多年未曾見過劉繼隆,興許劉繼隆變了也不一定。
“我不知道……應該不會……又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