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您回來了?”
是夜,得到皇帝稱謂唐之周勃的王茂玄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宦官基本無後,大多以收養養子為繼。
因此唐代宦官之內,也有不少傳世門閥,像王氏、楊氏、西門氏之流。
王彥真是王茂玄從族內過繼而來的養子,年紀三旬左右,可以說是王茂玄一手養大的。
正因如此,王彥真即便成了家,也依舊與王茂玄住在一起。
父子二人走入府邸中堂,王茂玄坐下後,王彥真上前為他泡了一壺茶,笑著說道:
“這是隴右雨前的上等茶,您嘗嘗……”
“誰送來的?”
王茂玄自從喝過隴右的炒茶後,便不再飲用抹茶。
畢竟以他的年紀,那些五花八門的茶道並不適合他,反而是規矩比較少的炒茶適合他。
這麼想的人不隻是他,因此隴右的上等炒茶在長安十分金貴,素有一兩茶葉一兩金的說法。
當然,這隻是誇張的說法,不過隴右炒茶的金貴,也能由此體現而出。
單說王茂玄身旁的那杯茶,價值就最少在百文左右。
這樣的茶,王茂玄每日起碼要飲十幾杯。
送禮講究投其所好,所以麵對這不知何人送來的禮物,王茂玄未見其人,已有其意,
“是左軍副使亓元實。”
王彥真低聲開口,王茂玄隨之皺眉:“我不是讓你離他們遠些嗎?”
“我也本想如此,但亓元實說有要事與您說,他如今還在東花廳等待著。”
王彥真的話讓王茂玄沉吟片刻,而後才道:“可有人瞧見他?”
“未曾,他化名劉交而來。”王彥真解釋道。
聞言,王茂玄頷首到:“召他過來吧。”
“是!”王彥真連忙點頭,而後派人請來了亓元實。
不多時,亓元實出現在了中堂,而王彥真也驅散了中堂附近護衛,並親自在外觀望。
“見過王公……”
亓元實對王茂玄鄭重行禮,王茂玄平淡道:
“不知道亓副使前來何事?”
“下官是來幫王公的!”亓元實語出驚人,這讓王茂玄忍不住笑道:
“亓副使莫不是來與我說笑?”
“如今局麵,難道還需要老夫與亓副使解釋不成?”
王茂玄本以為亓元實是來投靠自己,自此保全其富貴。
結果亓元實竟然這麼說,仿佛失了心瘋。
王茂玄搖了搖頭,起身就準備逐客。
對此,亓元實卻不緊不慢道:
“王公身為四貴,即便扶持夔王即位,也不過止步於此罷了。”
“況且相比較您,夔王似乎更信任馬公儒、王歸長、王居方幾人。”
“鄆王常年被陛下冷落,沒有什麼依托之臣助力。”
“您扶持夔王,不過錦上添花,可若是燒鄆王的冷灶,卻是雪中送炭,必然讓鄆王感恩戴德。”
“馬公儒等人雖然掌握樞密院,但決定是誰即位的,唯有兵權!”
“我家中尉說了,您若是願意與我家中尉燒冷灶,待到分功之時,隻需平分即可。”
“反觀若是您推立夔王的話,且不說人家是按照遺詔即位的正主,即便是分功勞之時,您還得跟內廷、外庭一眾人一起分,分到您這裡時,還剩多少粥,也未可知。”
“況且,從風險來講,即便有陛下支持,但您若是想拿下我家中尉,左右神策軍必然爭鬥,即便您應了,也隻是慘勝。”
“屆時神策軍死傷嚴重,您覺得以夔王和南衙的作派,還會讓您募兵恢複神策軍嗎?”
亓元實話音落下,而王茂玄的表情也不再平靜。
他不得不承認,亓元實所言很有道理。
左右神策軍實力相當,勝負五五開。
如果王宗實狗急跳牆,真的決定要兵變,並且已經做好準備的的話,神策軍內部的爭鬥,必然會損傷其實力。
即便自己贏了,恐怕也會遭到南衙和馬公儒等人的過河拆橋。
哪怕他們不對付自己,但自己也不過四貴,還得被馬公儒等人壓一頭。
相比較下,自己要是選擇跟王宗實合作,以他們手中兵權,不論皇帝如何安排,也無法阻止他們。
與王宗實平分功勞,總比被馬公儒等人強壓一頭要好。
因此,無論是從收益方麵,還是風險考慮,王茂玄最終都有了決斷。
他緩緩抬頭,隨後對亓元實作揖道:
“陛下明夜動刀切除背疽,然李元伯等方士並無把握。”
“正因如此,陛下今夜召北司南衙等一眾擁護夔王的官員入紫宸殿,說了遺詔的事情。”
“不出意外的話,明日便會有旨意將你家中尉罷黜,外放淮南為監軍。”
眼見王茂玄表明態度,亓元實來不及高興,便聽到了如此噩耗。
不過不等他開口尋求幫助,王茂玄便表態道:
“老夫會派人接管宣化門和銀光門,屆時馬公儒等人也會在暗中觀察。”
“倘若你家中尉不接聖旨,便會被左神策軍正法。”
“若是接下聖旨,則會被要求立即前往淮南。”
“不過在老夫這裡,王中尉隻需要接旨出城,而後在城外蟄伏即可。”
“屆時,你帶人更換右軍甲胄,駐守大明宮左銀台門處。”
“至於其它的,想必不用我多說了……”
王茂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亓元實也不曾猶豫,而是直接跪下叩首道:
“此間事若能成功,我左軍上下,定待王公若中尉般,若有違此誓,我亓元實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亓元實許下了毒誓,隨後便在王茂玄的安排下,走後門離開了其府上。
自認萬無一失的李忱,恐怕也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親自安排的托孤大臣當中,竟有一個內鬼,而且還是最重要的那個。
他還沒駕崩,對方就叛變了。
一場精心布置的身後局,也因此而變得撲朔迷離。
是夜,亓元實喬裝打扮前往了王宗實府上,而王宗實、王宗會及齊元簡等人早就翹首以盼。
隨著亓元實到來,王宗會最先沉不住氣,上前詢問道:“如何?”
亓元實頷首回應,接著看向王宗實:“中尉,下官幸不辱命!”
不等王宗實三人高興,亓元實便將他與王茂玄交談的內容說了出來。
當眾人得知馬公儒等人居然借助聖旨,想要除掉王宗實的時候,眾人皆是臉色一變。
好在王茂玄的通風報信給了他們準備的機會,而亓元實若是能掌握左銀台門,則是給了王宗實率軍入宮的機會。
“此事是否有詐?”
王宗會有些膽小怕事,而齊元簡卻搖頭道: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局勢如此,還能壞到哪去?”
“隻要中尉明日正午能安全離開長安,左銀台門確實為亓副使所占據,那即便陛下無礙,我等卻也能逼宮陛下,立下鄆王!”
“說的不錯。”王宗實認可道:
“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需要防備馬公儒等人狗急跳牆。”
“鄆王的安危格外重要,所以十六王宅的兵馬,必須換成我們信任的人!”
“此事不易,十六王宅的守衛,基本都是南衙的兵馬。”
“且若是挑選怯戰之徒,難免會失陷鄆王。”
王宗實說著說著,突然看向了王宗會:
“南衙之中,也就隻有張議潮所統的右神武軍能讓我高看一眼。”
“不過張議潮軟硬不吃,從不表態,所以想要得到右神武軍的支持,還得從他的子嗣下手。”
王宗會一點就通,隨即道:“您是說張淮銓幾兄弟?”
“你覺得如何?”王宗實反問王宗會,而他也沉吟道:
“若是說動張淮銓,那恐怕並不容易。”
“不過右神武軍內兵馬分為三部,除了張議潮及張淮銓外,還有張淮鼎手中五百兵馬。”
“張淮鼎此人利益熏心,若是能將其拉攏,那憑借其手中五百精銳,足夠守住鄆王府!”
“大兄放心,此事交給我去辦!”
“好!”眼見王宗會答應下來,王宗實點頭看向亓元實及齊元簡。
“明日亓副使率軍接管左銀台門,齊院使你假意投靠,以此迷惑他們。”
“六郎你說服張淮鼎後,便等待宮中消息,及時擁立鄆王。”
“至於我,我會在離開長安後,調集就近兵馬走左銀台門入宮。”
“若是陛下還活著,我便請陛下禪位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