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可有牛肉?”
“未曾,但羊肉倒是不缺,可看看羊肉。”
“我家司員想吃兩口牛肉……”
時不過巳時(9點),西市依舊人聲鼎沸,熱鬨非凡。
市內街道寬闊,左右近四丈,道路兩旁的商鋪早已開門迎客,攤販們也在各自的攤位前忙碌著,吆喝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食物的香氣和冬日特有的清冷氣息。
在他們各自忙碌生活的同時,劉繼隆的身影卻出現在市場的入口處。
他身著紅色的圓領袍,腰間係著革帶,也不佩玉,就這樣步伐穩健,神情從容的走進了西市中。
雖然他的衣著並不顯眼,但還是有人認出了他,低聲驚呼:“節帥!是節帥來了!”
“節帥……”
這聲音如同漣漪般迅速傳開,整個市場仿佛被點燃了一般,瞬間沸騰起來。
商鋪內的掌事、小廝及擺攤販賣小食的百姓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探頭張望。
不多時,他們便找到了劉繼隆,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劉繼隆。
有人興奮地交頭接耳,有人則恭敬地站直了身子,隔著老遠作揖行禮。
“我來看看市價,你們莫要蒙騙我,哈哈……”
劉繼隆對這樣的場麵早已習以為常,他微笑著向四周點頭致意,不忘打趣。
他的到來,仿佛給這冬日的市場注入了一股暖流,原本就熱鬨的西市,此刻更加喧囂起來。
“節帥,您要看什麼東西,我為您帶路。”
“節帥,看看肉價吧。”
“對啊節帥,隴右的肉價太貴了。”
人們紛紛圍攏過來,有的想與他搭話,有的則隻是遠遠地看著,眼中滿是敬仰與好奇。
劉繼隆步伐穩健,偶爾看到熟悉的人,便與他們寒暄幾句,語氣溫和,毫無架子。
“你們都是劍南道遷入的百姓吧?”
劉繼隆對那些說肉價貴的百姓問話,他們也不掩飾,點頭道:
“家裡是給匠作坊做工的,這才有幸來了狄道安家。”
“我也是……”
“某家也是……”
劉繼隆對這群百姓點頭,然後與他們一同走到肉鋪。
“節帥……”
肉鋪的掌事獻媚作揖,幾個分肉的小廝也跟著作揖,十分拘束。
劉繼隆見狀笑道:“不要緊張嘛,就當我是來問價的。”
他目光看向鋪內,長案上擺著一頭被分割的豬,頂上吊著三頭豬和五隻羊,都是經過處理的。
顯然,肉鋪很自信能將它們都賣出去。
除此之外,肉鋪內還通著院子,院子內有雞鴨在叫嚷。
長案上的豬肉前被擺上木牌,上麵寫好了價格。
豬油多些的就貴些,內臟最便宜,每斤三十錢,其次是瘦肉,每斤三十五錢,再往後是五花肉,每斤五十錢。
放在最後的,則是完整的豬板油,每斤六十錢。
羊肉的價格也各不相同,但每斤價格基本在二十五錢到五十錢打轉,不如豬肉價高。
肉鋪內的掌事,基本都是經過挑選的烈屬,每月工價為八百錢,小廝為七百錢。
“我們的肉價確實比劍南道、山南西道的要貴。”
劉繼隆倒是很坦然的承認了這件事,他回頭與人山人海的百姓們說著:
“不過這主要還是各地養殖場的養殖數量太少了,相信再過幾年,這個肉價就會一點點掉下來的。”
聞言,百姓們紛紛叫好,而劉繼隆也與肉鋪掌事交談起來。
“這個家禽是個什麼價錢?不用拿出來給我看。”
劉繼隆看著對方作勢要去拿,連忙製止。
掌事五十多歲,顯然是哪位烈屬的兄長或阿耶。
麵對劉繼隆,他十分激動,又有些拘束:“節帥,這家禽也分幾等。”
“肥母雞每隻一百五十錢,肥公雞每隻一百二十錢,瘦母雞每隻一百錢,瘦公雞每隻八十錢。”
掌事說完,劉繼隆暗自點頭,隻道:“價格還是高,但日後會降下來的。”
誠然,隴右的肉價,確實要比臨近隴右的山南西道、劍南道要高,但比關內道和京畿道就低了許多。
如今大唐還沒有徹底的變亂,所以肉價總體來說還算穩定。
豬肉在大唐境內的價格並不高,買一頭整豬也不過一千五百錢,每斤不過十錢。
之所以在隴右炒的那麼高,主要是隴右所販賣的豬肉,都是經過煽後的豬肉,腥臊味少,油脂多。
至於羊肉,主要分地區。
關內道及河東北部、河北北部來說,一隻羊不過作價九百錢,但在京畿、山南、劍南和中原就能賣到一千五百錢。
隴右的羊肉價格,比關內道還要低,整隻羊也不過八百錢。
至於家禽,隴右低於關內道、京畿道,高於劍南道和山南等道。
“今日沒有販賣牛肉,牛肉每斤作價在四十文到八十文左右。”
掌事實話實說,劉繼隆也點頭道:“羊肉便宜些,但百姓確實不容易。”
他回頭看向百姓,挑了其中一名五六十歲的老翁詢問道:“老丈,不知家中有幾畝田地,幾口男女,每年能賣多少斤糧食,換得多少斤錢?”
“我…我…我?”
“自然是您。”
老翁有些激動,確定是自己後,磕磕巴巴說道:
“節帥,我家中有一百八十畝熟地,十五畝墾荒地,家中有我與細君兩人,另有四個郎君,長子參軍犧牲了,另有三個女子。”
“家中去年留下口糧後,賣了七十石糧換了三萬多錢。”
待老翁把家中情況說罷,四周百姓疑惑投來羨慕,亦或投來惋惜。
羨慕者,主要羨慕其家中田畝數量眾多。
惋惜者,想來也是知道其家中田畝多數為撫恤田。
“三個郎君讀書沒有,女子嫁人了嗎?”
劉繼隆心裡歎氣,不免詢問起來。
“都在鬆州坊內讀書,女子還有兩年才陸續婚嫁。”
老翁回應著,劉繼隆也點點頭道:“今日我剛去墓園祭奠,想來也祭奠到大郎君了。”
“多謝節帥!多謝節帥!”老翁作勢要跪,劉繼隆卻扶住他:
“大郎君保境安民而犧牲,您若是跪我,我恐怕得折壽。”
“這…這……”
老翁不知道怎麼說,劉繼隆卻扶住他,朝他作揖行禮:“如此便行。”
老翁連忙作揖回禮,而劉繼隆也看向四周那烏泱泱的人群。
“可有家中不是工匠、不是烈屬者?”
“有!有!”
百來人中,有七八人舉起了手。
“我們是一開始就在狄道生活的,節帥!”
他們很激動,畢竟能與節帥說話,這是很大的榮耀。
“那位郎君請上前來。”
劉繼隆做出請的手勢,不多時便有一人擠到了前麵。
他年紀二十七八,與劉繼隆差不多,但身材卻不過五尺二三寸,一米六五左右。
這樣的身材,基本上是這個時代中,平民中的中等身材。
“節帥,我家中是狄道的,在洮州坊居住,家中有三十七畝公田,十二畝墾荒田,有阿翁、阿娘及我和弟妹五人。”
“去年留下口糧後,賣糧得了一千三百五十錢。”
“每年入冬後,為衙門製作麻布還能得個六百錢。”
男子的話,基本代表了除烈屬、工匠以外,絕大部分平民的生活。
甚至男子的家庭,還是平民中中上的環境了。
饒是如此,全年除口糧外,也不過能有個兩貫不到的收入。
“好大男兒,為何不去從軍?”
“對啊,去從軍也好啊!”
劉繼隆還在思考,人群中卻已經有了不少人在“教導”男子了。
男子卻也無奈,隻能道:“我阿翁年紀大了,弟妹尚幼。”
“我若走了,阿娘肯定種不完家中田畝,隻能交給彆人耕種。”
“即便有了軍餉,日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見男子這麼說,那種教導聲也漸漸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