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人的出行,從最西邊的乾陵走到最東邊的泰陵,全程二百七十餘裡。
扈從可不比軍隊,馬軍能日行七十裡,步卒能日行五十裡,但扈從一日恐怕連三十裡都走不了。
加上祭拜所需時間,這一場出行下來,起碼要一整個月。
單說扈從耗費的糧食和酒肉,便不少於五萬貫支出。
皇帝不可能住帳篷,所以還得修建離宮、彆館,而且規模也不能太小。
如此算下來,皇帝此次出行,起碼需要十幾萬貫的支出,但更重要的事情在於時間不夠。
“陛下,如今距離元宵不過半月,根本來不及修建離宮和彆館。”
“臣請陛下將此次出行推至四月,待到四月再出行也無不可。”
裴休與李漼商量著,李漼聞言皺了皺眉,覺得四月太晚了,但裴休說的也有道理,因此他自認為退讓道:
“四月太晚,這樣吧……推遲到三月初如何?”
“陛下英明。”裴休鬆了一口氣,而蔣伸此時也站出來作揖道:
“陛下,臣聽聞您在宮內常設宴,且時常於興頭上賞賜宮人,耗費甚多。”
“臣以為,眼下為家國艱難時,還請陛下節製……”
蔣伸自以為自己說的已經很客氣了,畢竟皇帝在宮中的那些作為,可以說每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
自從先帝早祭過後,皇帝每個月起碼要在宮裡大擺宴席十幾次,所耗奇珍異寶甚多。
宮中所養的伶人、樂師也多則數百人,而皇帝每次高興,多則賞賜宮人上千貫,少則數百貫。
這些錢都足夠解決幾十名將士的軍餉了,積少成多之下,每個月耗費可不少。
“朕知道了,勞蔣相公如此掛念朕宮內之事。”
李漼眯了眯眼睛,語氣有些不善。
白敏中三人見狀,當即便知道皇帝是不高興了。
“臣僭越,還請陛下恕罪……”
蔣伸倒也是能屈能伸,而白敏中和裴休也先後作揖道:
“蔣相也是為了陛下著想,還請陛下勿要與他見怪。”
“請陛下勿要見怪……”
“嗯”李漼應了一聲,緊接著起身說道:
“朕也有些乏了,西南的事情就交給諸位相公了。”
他作勢要走,這讓白敏中和裴休腹中還未說出的那些政務爛在了肚子裡。
“陛下!陛下!”
眼見李漼疾走如風,不帶一絲停留念想,蔣伸無奈向白敏中和裴休作揖:
“此間事,乃我之過錯。”
“大直哪裡的話……”
二人安慰著蔣伸,同時準備將加急的政務落實。
“關東諸鎮有消息傳來,各軍四千戍卒已然在南下路上。”
“待關東四千戍卒抵達嶺南,憑王式、宋涯之能,理應能擋住南蠻入寇黔中、安南等處。”
“至於北邊……”
白敏中頓了頓,心裡還是對夏侯孜擔任西川節度使有想法。
畢竟他當初在西川訓練了一萬多精銳,加上西川原本的幾千精銳,哪怕祐世隆真的帶來了十萬大軍,也不該如此之快的就丟失嶲州。
之所以將嶲州丟失,隻能是夏侯孜軍略不足。
原本他以為皇帝會在得知夏侯孜丟失邛部城的事情後,提出罷黜夏侯孜,結果皇帝並沒有這麼做。
這說明,皇帝心中還是有些想要重用夏侯孜的。
“東川有高千裡在,以他之能,若是能整訓東川兵馬。”
“以夏侯好學(表字)之才,恐怕也無法節製戎州,不如將戎州劃歸東川節製?”
白敏中提出想法,裴休聞言頷首:“可!”
“甚好!”蔣伸也表達了態度,這讓白敏中舒緩了一口氣。
東川有兩萬兵馬,而戎州還有三千多兵馬。
這些兵馬加上高駢手中的三千精騎及兩千馬步兵,足夠抵擋段宗榜在來年開春的入寇了。
隻要能守住僰道城,南蠻就無法攻入巴蜀腹地。
接下來隻需要等待夏侯孜敗退,自己就有辦法將夏侯孜更換為其他擅長軍略的官員了。
白敏中這般想著,腳步也同時向著紫宸殿外走去。
在他們離開紫宸殿的路上,倒是與統帥神武軍的張淮鼎碰上了麵。
“張將軍……”
張淮鼎手中畢竟有著三千神武軍,加上他將神武軍訓練的十分不錯,因此白敏中三人對他倒也不會生出惡感。
“見過諸位相公……”
張淮鼎對三人回禮,接著說道:“三位是準備回南衙了?”
“是極。”白敏中應下,同時眼神閃爍,不免詢問道:“張司徒身體如何?”
“阿耶身體尚壯,勞相公掛念了。”
張淮鼎就事論事,白敏中聞言也不再多說什麼,點了點頭後,便與裴休二人離去。
瞧著三人背影,張淮鼎目光瞥向旁邊的張淮銓:
“大兄,瞧見了吧,隻要手裡有兵權,便是宰相也需要對我們禮儀有加!”
被張淮鼎拔擢為左神武統軍的張淮銓張了張嘴,最後卻沒有反駁自己二郎。
他擔任左神武統軍已經一年半了,對於張淮鼎的說法,他也漸漸從一開始的反駁,到了如今的沉默。
當初他在右神武軍中擔任都將時,朝中那些官員對他也不過點頭之交。
但從他被擢升為統軍後,那些官員恨不得把他府上門檻踏平。
如今的他與張淮鼎,是張氏除張議潭、張議潮外,唯二能在外擁有府邸的人。
不僅如此,他們二人的府邸都是能在坊牆單開烏頭門,插八戟與十戟的存在。
整個京城,除了神策軍的人他們惹不起外,其餘諸軍都得高看他們一眼。
張淮銓漸漸被張淮鼎影響,而遠走的白敏中幾人也共乘上了一輛馬車。
“張議潮頗有軍略,隻可惜朝廷不能用他……”
馬車上,白敏中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裴休及蔣伸也點頭算是附和了。
朝野內外,不是沒有知兵的官員,但如張議潮這種憑借家族底子打穿河西,收複六州土地的人還真沒有。
沙州張氏在張議潮起義前,也不過就是人丁百來人的豪強罷了。
經他十年發展,單在長安的張氏族人便有不下百人,更彆提河西的張氏族人了。
隻是可惜,河西張氏越是強大,張議潮就越不可能得到重用。
當然,除了張淮深的緣故,還有他曾經為吐蕃做事的經曆,也讓唐廷上下頗為忌憚。
除非無人可用,不然朝野上下都不會同意啟用他。
如今他的作用,就是和張議潭一樣在長安為質。
至於張淮鼎,那也不過是因為其走了狗屎運,得了從龍之功罷了。
“蜀中動蕩以來,各州縣的圖籍可還準確?”
“我觀隴右動向,恐怕從中獲利不少。”
白敏中雖然在西北布置上對劉繼隆示弱,但他心裡還是想著剪除河隴二鎮的,隻是苦於騰不出手來罷了。
“局勢如此,圖籍難以準確。”
蔣伸眉頭緊皺,裴休也歎氣道:“如今至尊要出巡,不知又要耗費多少錢糧。”
“更何況南邊戰事節節敗退,想要促和也毫無可能。”
“朝廷向天下加征的九厘稅,以及在鹽鐵酒茶等物的加稅,一時半刻恐怕減不下來了。”
三人沉默,他們都知道這九厘稅傳到下麵會是什麼樣子,持續下去又會是什麼樣子。
可朝廷的問題擺在眼前,如果盲目將加稅取消,到時候朝廷去哪尋來錢糧,如何抵禦南蠻入侵?
各鎮是不可能削減兵額的,即便各鎮節度使願意,也得看看下麵的牙將和牙兵願不願意。
想到這裡,三人隻覺得事情難為,而白敏中更是隻能感歎道:
“希望那高千裡能整頓東川兵馬,拉出一支可戰之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