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他是想對回鶻殘部動手,不然之前遷徙的那兩千多漢口也足夠他在西州站穩腳跟了。”
七月末,在朝野因為隴右事情各方打探的時候,前往蘭州的劉繼隆卻才剛剛返回狄道城。
與此同時,西州的輕騎也將張淮深的手書送到了劉繼隆手上。
麵對張淮深請求遷徙人口的手書內容,劉繼隆思考再三,還是決定賣他個麵子。
不為彆的,單說張淮深如果能在西州站穩腳跟,那隴右也能從絲路獲取更多的財富。
與每年近百萬貫的生意相比,些許人口倒也不算什麼。
隻是在此之前,他還是得與張淮深好好討論討論西域的事情。
思緒到此,劉繼隆便提筆寫了封回信,內容主要是勸張淮深站穩局麵,潛心發展。
這幾年但凡有可遷徙的人口,他都會想辦法遷往河西,幫助他在西域站穩腳跟。
此外,劉繼隆也將朝廷廢除九厘稅的事情與張淮深說了個清楚。
自九厘稅廢除以來,加上諸道嚴防死守,湧入隴右的人口漸漸變少。
劉繼隆可以通過貿易將人口遷徙河西,但他不可能遷徙自己治下的百姓前往西域。
一份信寫完,劉繼隆吹乾墨跡,將其裝入信封中,遞給了麵前的曹茂:
“我記得這幾個月湧入犯事的人口有一千二百多人對吧?”
“把這批人和這封信送往甘州,若是酒居延要出錢買,便每人收十貫即可。”
曹茂點頭應下,轉身便走出了衙門。
在他離開後不久,正堂外便又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劉繼隆抬頭看去,卻見是崔恕匆匆趕來,隔著十幾步便作揖道:
“節帥,西川監軍楊複光到了盤堤縣,說是要與您談筆生意,希望來狄道城與您麵談。”
“楊複光?”劉繼隆略微皺眉,他大概想到楊複光為何而來了。
“看來西川逃民變少的事情,與這崔鉉和楊複光有關啊……”
劉繼隆平靜開口,崔恕也點頭道:
“下官也是這麼想的,而且王思奉、劉英諺等人也曾寫信傳來,說是西川這半個月以來,增加了巡邊的兵馬。”
崔恕的話,讓劉繼隆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上次這楊複光來買挽馬,我記得隻買了一萬匹對吧?”
“是……”
眼見崔恕點頭,劉繼隆繼續說道:“那崔鉉在西川募兵三萬,如今也練兵大半年了。”
“西川雖然人口眾多,但畜力卻不算多。”
“此前就任西川節度使的那些官員,大多都與我們有貿易往來,基本都在貿易馬匹。”
“這崔鉉如今把邊境卡的那麼死,恐怕是要效仿昔年白敏中,以口馬流民與我交換馬匹……”
崔恕聞言眉頭緊皺,臉色浮現不滿:“節帥,要不要繼續效仿當初,想辦法把這崔鉉調走?”
“不必!”劉繼隆搖頭否決了他的想法,同時解釋說道:
“昔年我出手對付白敏中,是因為白敏中這廝又想要馬匹,又不想壯大我們,每每在口馬貿易上針對我們。”
“白敏中在任時,每年湧入隴右的人口並不多,所以我才擁擠將他調走。”
“崔鉉與白敏中不同,若是崔鉉能被我們拉攏,那即便用馬匹交易流民也未嘗不可。”
相比較白敏中,崔鉉無疑好對付多了,而且貪念也更重。
劉繼隆不怕崔鉉貪念重,就怕崔鉉和白敏中一樣有遠見,處處鉗製隴右發展。
若是能憑此貿易將崔鉉牢牢綁在西川,讓其為自己服務,那自己也就沒有冒險入寇劫掠西川人口的必要了。
想到這裡,劉繼隆開口道:“告訴王思奉他們,派兵護送楊複光來狄道城,另外通知武州、宕州、岷州、臨州等處礦場,彆讓楊複光知道火藥的事情。”
“是!”崔恕不假思索的應下,隨後退出衙門,將劉繼隆的軍令傳往了各州。
與此同時,劉繼隆也派人傳來了高進達,並命他將都護府內六司的文冊彙總都帶了過來。
不多時,劉繼隆麵前便擺滿了文冊,足足上百本。
這上百本文冊,包含了隴右各行各業的發展,從耕地到茶葉、蠟燭、礦產到人口,各類產業情況都通過數據呈現在了劉繼隆眼前。
隨著時局安定下來,隴右牧場的牧群在不斷壯大,說是牛羊百萬也不為過。
那些無法馴化的黃牛,以及鄯廓洮疊鬆等五州的犛牛,基本都是用作肉牛販賣。
至於那些馴化的黃牛,基本上都被都護府發給了百姓,而百姓則是在安定下來後,通過牛生牛來償還,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
“火藥的消耗不少,基本存不下什麼硝石啊……”
劉繼隆看著關於火藥廠的文冊,眉頭微皺;高進達見狀解釋道:
“我們雖然也有硝石礦,但質量不如河西。”
“沒有戰事的時候,基本都靠與河西買賣。”
“如今火藥消耗甚多,主要是因為開采礦石,修葺道路和堰堤的原因。”
“雖說每年存不下什麼火藥,但開采的金銀銅鐵等礦石卻不少。”
高進達一邊說著,一邊為劉繼隆翻找到了工司治下礦課的文冊。
“按照上個月的產出,如今隴右每年能產出八千多兩黃金,五萬多萬兩白銀和九十多萬斤銅。”
“黃金和白銀都存起來了,銅錠則是製成銅錢,每年能製錢近二十萬貫。”
“除此之外,每年冶煉而成的鐵料也在一百三十萬斤左右,石炭在三百四十萬斤左右。”
文冊上的金銀銅鐵產量引人注目,可說在采礦技術上,如今的隴右正在直追幾百年後的明清。
清代雲南十幾萬礦工,硬是能挖出八百萬斤銅,而今隴右雖然沒有那麼誇張,但四萬多礦工鐵匠卻實打實的養活了四萬戶人家,二十餘萬百姓。
“府庫中積存了多少鐵料和石炭?”
劉繼隆忍不住詢問高進達,高進達見狀又翻出文冊,向劉繼隆彙報道:
“鐵料積存的紅線是五十萬斤,餘下的基本都交給王燾等人販往各州了。”
“石炭積存的倒是不多,除了冶鐵用到石炭和木炭外,百姓取暖也會用到石炭。”
劉繼隆接過文冊查看,仔細翻看後才發現府庫內積存的金銀數量已經不少了,折錢過後,起碼能值三十萬貫。
不過如今隴右掌握絲路貿易,而長安那群世家貴胄在香料上,可謂本錢十足。
“向長安販賣香料的事情,如今還順利嗎?”
“順利……”高進達高興的笑道:
“這兩年下來,進奏院的香料鋪子隻要開張,最名貴的那些香料都會被采買一空。”
“餘下較為普通的香料,也都被長安城內的官員買的精光。”
“今年的香料才運抵長安不到兩個月就售賣一空,還有您的話本也賣得極好。”
劉繼隆本以為每年十幾萬斤的香料,足夠讓長安的那群世家貴胄掏空家底。
但事實證明,他還是太小看長安的那群世家貴胄了。
三十貫一兩的龍腦香,這些貴胄一買就是好幾斤,更彆提其它的鬱金香和黑沉香了。
若非西域經過吐蕃禍害而破敗,加上絲路堵塞數十年不通,劉繼隆都想弄個百萬絹帛售賣西域了。
眼下每年三十萬貫的商貨,西域都才堪堪消化,更彆提百萬了。
想到這裡,劉繼隆不免歎息:
“與長安那群世家貴胄比起來,你我之流,還真是井底之蛙。”
“那倒是……”
高進達苦笑,他明白自家節帥是什麼意思。
如今大唐遍布流民,不提落草為寇的,單說四處乞討的,便不下百萬之眾。
龍腦香對於那些世家貴胄來說,不過是焚香文雅之物。
但一年下來,他們所用的龍腦香都足有數百斤之多。
若是將其折色為錢,拿去買糧賑濟災民的話,都足夠百萬流民吃整整一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