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們仨順便能和個好,畢竟阿春話都喊到那份上了。”衛停吟說,“從前咱家山門,還算挺和睦的吧?”
趙觀停哈哈笑了聲:“你活著的時候是這樣。”
“我死了怎麼就不能繼續這樣了。”
“不行了呀,很多事都會變的,師兄。”趙觀停說,“言語是把刀,越親近的人捅得會越深。”
“當年爭吵的時候,拔劍的時候,大家都知道,回不去了。”
“怎麼回去呢。”趙觀停輕聲說,“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師尊棄山而去,也不要我們了。其實互相沒那麼恨這種事兒,或許我們都清楚。”
“但更清楚明白的是,一切都完了。”
“誰都回不去了。”
趙觀停仰頭看向天上的明月,扯了扯嘴角,卻沒笑出來,隻是歎了一聲。
“明月依舊如昨日。”
他這樣說。
衛停吟偏頭看著他,趙觀停眼睛裡亮晶晶的,好似盛著天上那輪月亮。
之後,他們誰都沒有再說話。
第二天一大清早,衛停吟和趙觀停被水雲門弟子請到了清衡山宮之中。
水雲門的清衡山宮,是清衡長老所有。
這位長老是位藥修,山宮院中一片綠茵。
哪怕如今是冬日了,院子裡也還有一片葉子繁茂的藥草叢。
柳如意的山宮昨晚被燒了,如今她沒地方住,也沒地方請人來說話,便暫時征用了清衡長老的這間山宮。
入宮之後,衛停吟見到了柳如意。
柳如意坐在主位上,那是一張大鳳紋水玄木仙椅。
柳如意請他和趙觀停坐在對麵的兩張水紫木仙龍椅上,還讓顧驀為他們兩個倒了茶上來。
蕭問眉也在,她坐在一旁,而她身邊就是虛清山主司慎。
柳如意拿起手裡的茶盞,抿著茶,開門見山:“衛停吟,你能複生這件事,我很高興。”
“魔尊如今最大的執念就是你。你既然能回來,那凡世間的狀況或許也能有所改變。”
“畢竟這幾年魔修遍地橫行,魔尊坐視不管,隨著手下的那個祁三儀亂來。你若出現,魔尊應當也會有所讓步。”
“現如今天下大亂,最重要的便是先與魔界交涉。不論如何,都要先將凡世間的魔修們加以管製,才能天下太平。”
“我準備傳訊與他,提出交涉。很抱歉,我希望用你與他交涉,你意下如何?”
衛停吟心情複雜。
居然有人要用他和江恣談交易,這事兒實在太魔幻了。
但柳如意所想的絲毫沒錯。
事到如今,也隻有衛停吟能讓江恣彆再發癲,乾點兒正事。
於是他點了頭:“我自然同意。”
說罷,他又補充:“若是交涉,恐怕他得將我帶走。這倒沒什麼,他不會殺我,要帶我走,那帶我走就是,隻是柳掌門心裡得有個底。”
柳如意有些為難,她顯然想過這一層。
“若要交涉……自當是得把你交給他。”她說,“你可……願意?”
“為了天下太平,自是願意。”
衛停吟說完這話,自己都覺得牙齒發酸——真是一句有點那個的話,他感覺自己像被送出去和親的男公主。
“你有這覺悟就好。”
柳如意長舒一口氣,“交涉的事,我自會處理,不必擔憂。那你……剛活過來,不如讓清衡長老為你把把脈罷,瞧瞧身體如何。”
衛停吟站起身來,向她作了一揖,道謝辭彆。
他起了身,趙觀停便也跟著起來,一同向柳如意辭了彆。
兩人轉身,跟著水雲門的弟子,去找了清衡長老。
清衡長老為他把了脈,給他開了幾味補血的藥方,道了句沒什麼問題,好好休息就好,就讓人把他送出了山宮。
趙觀停愁眉苦臉地跟著他離開山宮。
看他這樣,衛停吟莫名其妙:“苦著張臉乾啥?”
“柳掌門的這個決定啊,”趙觀停愁眉苦臉道,“我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妥啊。”
“為何不妥?”
“她想與阿恣交涉,就是想和魔界求和啊。”趙觀停說,“雖說現在凡世間蒼生受苦,請魔尊出來管一管,確實是個好辦法。可是在彆人眼裡看來,就是和魔尊同流合汙了啊。”
趙觀停歎氣,“現在外麵那麼多人要殺江恣,柳掌門這麼做,瞞得住還好,一旦瞞不住了,被外界知道,還談什麼判,那幫人得一窩蜂衝上來把水雲門屠了,尤其是易宗主。”
魔修橫行霸道於世間,這種高強度的“統治”下,就算是仙修界的其他仙門,腦子裡也沒那麼多仙風道骨的清心正道了,滿腦子都是排除異己。
所以,趙觀停這個說法雖然激進,衛停吟也不覺得荒謬。
很有可能。
他皺緊眉頭:“還真是麻煩。”
“很麻煩的。”趙觀停說。
衛停吟愁眉不展。他吹著從湖麵上吹過來的清風,看見湖心中央的那黑乎乎的山宮廢墟。
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原本和和氣氣的仙修界,如今分崩離析成這個樣子。
江恣啊江恣。
衛停吟又在心底裡對他歎息。
衛停吟心中惆悵著,望著湖裡倒映著那片山宮廢墟。
廢墟的黑灰殘骸倒映在波光粼粼清澈見底的湖水裡,那般格格不入,像個潛伏在水底下目光灼灼的黑色妖魔。
衛停吟忽然覺得那片廢墟便是如今這個世界的縮影。
從前的往事忽然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