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們有吃上河村的人。”
古閼語氣平淡,仿佛口中說出來的話隻是一件不足為道的小事。
“我……我們!”
“是啊,我們!”古閼在最後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你不會以為我們下河村每三天我發放的米粥裡那些肉,都是積攢下來的臘肉吧。”
下河村在進入苦河神胃腑前,便在古閼的帶領下將全村的部分糧食都聚集起來,過上了半公有製的生活。
每隔三天會從糧倉裡取出糧食大家共同食用,剩下的時間則村民家中自理。
這樣的好處是部分糧食由村長分配,能避免村中一些較貧困的家庭因為沒有吃的而餓死。
然而話雖是這樣說,可那些糧食又能堅持多久。
下河村進入苦河神胃腑已有兩年,雖在苦河神預警下有所準備,將周圍山區裡能吃的全都提前收集了起來,但下河村三百餘人,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內,能吃的早就吃光了。
如今糧倉內就剩下壓地的陳米,即使林北玄不來,最多也維持不過半月。
這還是在古閼一再節檢的情況下留存的。
反觀上河村,早在幾月前便已經斷糧,內部產生矛盾,死了不少人。
而那些死去的人自然不能浪費。
古閼話說的直白,可聽在瑛姑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
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些,腳步後退,控製不住的趴在地上乾嘔了起來。
一邊嘔吐,她的淚水從臉上流下,雙眼布滿血絲,咬牙嘶啞問道:“那阿九的爹是不是也被你用來做了肉乾!”
她丈夫一年前因為舊病複發身死,當初便是被古閼帶走,說是會將其帶到地麵上去安葬。
在瑛姑仇恨的目光下,古閼神色漠然:“我說過,我們隻吃了上河村的人。”
瑛姑聽後搖頭:“你將阿九爹下葬的位置告訴我,我要親眼去看他的屍身在不在。”
古閼聞言歎了口氣:“即使你現在去看到,這麼久過去了,他也已經成了一堆白骨,何必徒增傷悲呢。”
“不!”
“我就要去看,若不能親眼見到,我就將你的行為告訴所有人!”
瑛姑指著古閼說道,情緒明顯有些不對。
阿九在旁聽著,他並不是什麼都不懂,此時他小臉煞白,看著自己一直以來尊敬的村長爺爺,又看向儼然已經情緒失控的母親。
‘我爹也許被吃了?’
短短幾個字縈繞在他心頭,猶如地塌山崩,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陰影。
林北玄望著眼前一幕,臉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看上去冰冷而沉靜。
活在這地獄當中,他無法評判古閼的做法是否對錯,一切隻能怪這該死的世道。
古閼不再理會瑛姑的哭鬨,緩緩轉過頭看向林北玄。
“事實的確如你所說,我們吃過人,貴客,你還想知道些什麼?”
此時古閼也不再藏著掖著,將埋藏的的話說出後,他好似輕鬆了許多,整個人卻變得更加蒼老。
林北玄沉默片刻,正欲開口,就聽到外麵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是癩頭。
此時他著急忙慌的跑進院內,手扶著土屋門邊,氣喘籲籲的朝古閼道:“村長,上河村的人來了。”
古閼眉頭皺了起來:“他們來了多少人?”
“全部!”
這話一出,古閼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的麵容變得極為陰沉,轉而先是對林北玄道:“貴客,一些事我們可能要等到下次再說了。”
“不妨事。”
林北玄搖了搖頭,隨後就見古閼快步跟著癩頭朝外走去。
此時屋內就隻剩下三人,瑛姑瘦弱的肩膀顫抖不已,緊緊抱住懷裡的孩子,低聲喃喃道:“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林北玄不知道該如何勸對方,最後隻能說了句:“沒事的。”
話說完便離開了房間,循著古閼等人離開的方向走去。
此刻下河村的村口數百人聚集在一起,呈現兩方對抗的趨勢站立。
關朔站在下河村一乾青壯前麵,眼睛盯著對方一群人,目光著重落在最前方那名身材高大壯碩的中年人身上。
在這個所有人都簡衣縮食的時期,大家都瘦的可憐,然而前方這人卻仍然能保持壯碩的體態,甚至還有點發福,明顯不太正常。
這人自然也給關朔帶來很大的壓力。
“張寬,你帶這麼多人來我們下河村做什麼?”
對麵那名高大壯碩的中年人咧開嘴笑了笑,露出自己白生生的牙齒。
“嗬嗬,大家以前都出自同一個宗族,都是親戚,難道還不能過來串串門嗎?”張寬笑道。
上河村與下河村祖先的確出自一處,是由一個大家族遷徙到了苦河地,家族分家繁衍發展形成。
嚴格說來,上下兩村不少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親戚關係。
可在這個世道下,就算兩村人沾親帶故的不少,但大家心裡都明白自己該偏向哪一邊。
在古代,村子裡人不管內鬥的有多厲害,對外也絕對是團結一致的。
這是社會與生活形勢使然。
不像現世,如今現世除了少數幾個地方仍保持這個習慣,大多地區鄉村人大部分被分化進了城市,村內人口數量極少。
而那些被分化住進各小區的人來自天南海北,很難團結起來,甚至兩個相鄰的鄰居都不會走動。
聽到張寬的話,關朔神色變得凝重,緊緊握住自己手裡的短刀。
對方越是這麼說,就越有問題,特彆是上河村前段時間還出現了‘外來者’入侵這回事。
“就算是串門也用不著帶這麼多人吧。”
關朔掃了眼對方人群,裡麵有男有女,不少還帶著孩子。
“嗬,話不能這麼說,咱們兩村本就是同宗,來的人多你們就打算不接待了嗎?如今大家一起在這裡求活,應當相互關照才是。”
“前段日子這裡進了外人,說不定人家原本目標你們下河村,結果被我們上河村幫你們擋住了,這才讓你們一直相安無事到現在。”見關朔語氣冷淡,張寬臉上的笑意也逐漸收斂。
“你這話說出來自己不覺得可笑嗎?”關朔差點被張寬的話氣笑,開口譏諷道。
“不覺得。”
張寬臉上已經徹底沒了笑容,他冷冷的盯著關朔:“我聽說你們村來了個外人。”
“他可能是上次害了我們上河村死人的外來者同夥,把他交給我,我馬上就帶著人離開。”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張寬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關朔聞言皺眉,他不清楚事情始末,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見他這幅摸樣,張寬心中冷笑,直接開口道:“既然你拿不定主意,那就讓我自己帶著人進去找。”
這話一出,張寬身後的上河村村民頓時眼睛一亮,露出仿佛餓狼般的凶光。
比起張寬,這些村民明顯就‘正常’的多,臉頰凹陷身形消瘦,猶如餓了許久。
要不是因為下河村青壯擋在前麵,說不定在張寬話語落下後他們就衝進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