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等的人已經來了！”
林北玄坐在石頭上，神色平淡，語氣輕鬆，仿佛並未對那不遠處氣勢洶洶趕來的數百人而欣喜和激動。
古閼看著林北玄，心中既詫異，又生出了些許惶恐。
隻有真正見識到那些如狼似虎般的眼睛時，他才意識到，林北玄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假話，對方是真打算造反的。
所以，現在就有一個選擇擺在他麵前。
跟，還是不跟……
儘管他明白先前自己說的話，多半令對方對自己產生了些許芥蒂，可真看到那些衣著普通，渾身卻滿是軍行煞氣人時，他的念頭又有些動搖了。
‘如果跟著這些人一起，在這亂世中應該能多出幾分活下去的希望吧。’
不過，另一個念頭又陡然在他腦海升起。
‘雖然那幾百人看上去還出錯，可想以此來掀翻朝廷，多少還是有些癡人說夢，隻是勉強能在亂世中立足而已。’
‘而且就算我有意投靠，恐怕村民們也不會願意。’
一番心理交戰後，稍微猶豫片刻，古閼正欲朝林北玄躬身下拜。
“既然接應貴人的人馬已來了，那我們下河村便先行離開了，多謝貴人此次出手相助，今後貴人若需要什麼幫助，我定當全力報答這次恩情。”
古閼的臉比林北玄第一次見他時憔悴許多，但這句話說的卻中氣十足，十分的鄭重，仿佛用儘了他全身力氣。
林北玄看著古閼，心中因為對方之前對話產生的壞印象稍稍淡了幾分。
‘終究也都隻是些想要求活的人罷了！’
在心底歎了口氣，林北玄朝古閼抱了抱拳，態度比前麵緩和了不少。
“若是你們能活著走出羅州，可以去往青州與羅州邊境上的黃石村，那裡有我的人，比起其他地方來說，暫時還算安全。”
古閼神色微微動容，流露出感激之色。
“多謝！”
“嗯。”
林北玄看著古閼緩緩轉過身的背影。
蒼老，乾瘦，迷茫，恐懼……數種情緒堆砌在這矮瘦之人的肩頭。
“保重吧！”
淡淡的話語在身後響起，卻讓古閼肩頭為之一震，在不知想過什麼後，才緩緩回頭對林北玄擺了擺手。
“貴人你也保重！”
一番告彆後，下河村一行人在古閼組織下，重新收拾好隨身帶的行囊，幾百人在灰蒙蒙的天際下，慢慢離去。
這群人就仿佛是這片乾涸土地上，從地底新鑽出的野草，有著想要頑強活下去的心，卻不知前路。
望著這些人漸行漸遠的身影，林北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在他看來，下河村這些人最終能活著走出羅州的概率其實很低。
先不說羅州受餓死鬼影響，已經難以走出，光是後續的糧食吃食等問題便會是最大的問題。
他從青州一路走進來，這路上還從未見過能有什麼吃的，甚至連可飲用的水源都找不到幾處。
他不是什麼濫好人，對方既然決定了要走自己的路，他便不會再多說，最後隻能祝福對方路上能少些磨難。
“希望他們都能活下去吧！”林北玄輕聲歎了口氣。
說完這句話，他微微偏頭看向身邊的二十幾人。
“你們呢，是確定打算跟著我了嗎？”
林北玄目光看向麵前這些人，表情始終平淡，既沒有他人想象中的欣慰，也沒有多了幾個負擔般的嫌棄。
“沒錯，我在村長那裡看不到希望。”
瑛姑牽著阿九走上前，將自己剩下的一小袋乾糧放在地上，語氣裡絲毫沒有對下河村那些人的留戀。
自從丈夫死後，她便獨自一人撐起了家，羅州大旱前家中唯一一位長輩也已過世，如今就剩下她和孩子兩人。
也因此，造就了她果敢堅毅的性子。
雖是個婦人，卻比許多男人還要有主見。
這二十幾人裡隻有她以外，還有個臉上毀了容的女子，以及在場一些男人的家眷。
而讓林北玄沒想到的是，那名看上去在下河村頗有威望的漢子竟然也留了下來。
關朔帶著癩頭二十餘人向林北玄拜了拜，同樣將自己身上一點乾糧取下放在林北玄前麵的空地上。
對於這人，林北玄有幾分印象，按理說應該是最擁護下河村的才對。
“我記得你，為何不跟著你們村長一起走？”
從他接觸到這關朔的作風來看，這人有自己的原則，不應該會拋棄下河村留在這裡。
關朔站定，臉上帶著幾分說不出的複雜與無奈。
“其實，是村長讓我帶著幾個兄弟留下來的。”
“原來如此。”林北玄皺了皺眉。
“我雖對貴人的想法保持著讚同意見，但原本也是打算跟著下河村走的，隻是村長……”
話說到一半，關朔的眼眶泛紅，語氣變得有些哽咽。
“他覺得，應該給下河村保留一些火種，萬一他們死了，至少還有小部分人能活下來，不至於完全讓下河村斷了香火。”
俗世中這些普通百姓像極了玄國古代動亂時期的那些農民，可以說他們沒有文化，但為了某些東西能夠延續下去，是真的能夠放棄許多東西。
若林北玄所料不錯，加上關朔，留下來的這些男人應該是他們下河村中身體最強健，最有幾率活下來的人。
這些人當中有不少都學過粗把式的武藝，雖然還達不到開府的程度，卻也比普通人強上許多。
看著眼前這些人，林北玄腦海裡不由蹦出一句話。
‘這算是，讓該活的人活下來嗎？’
這一路走回地上，期間的風險古閼全程看在眼裡，若沒有林北玄，他們恐怕連三焦腑那一關都過不去，早早便死在裡苦河神的身體裡。
古閼自知沒有了林北玄的庇護後，他們這一程凶險萬分，與其讓關朔等人白白受下河村的拖累，不如跟在林北玄身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他很聰明。”林北玄吐了口氣，淡淡道。
說完這句話後林北玄便沒有再多言，靜靜閉上眼睛，等著烏獲沈婷淼等人過來。
隨著他不再說話，場上的氣氛也變得有些壓抑起來。
關朔等人安慰著傷心難過的家眷，開始思索他們這些人接下來會被如何分配。
過了沒多久，便有轟隆隆的踏地聲由遠及近，來到他們身前。
關朔等人瞪大眼睛看著不遠處距離他們越來越近的軍隊，心中很是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