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穗與蘇紅櫻相互對視一眼,她們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同樣的震撼和不解。
那漫天飄舞的灰燼裡,竟然是一個個不同人的記憶。
就仿佛那熔爐裡所煉製的,是一種名為‘人生’的東西。
“那些餓死鬼……都沒了!”
何穗咽了口唾沫,怔怔望著這一幕。
原以為曆史會向著無邊鬼域的方向發展,沒想到最後,終究還是屬於人的一方獲得勝利。
“你看,天上的雲也散了。”蘇紅櫻指了指天空。
何穗順著看去,便見到灰燼被微風席卷上天,撞入雲霞中,像是將雲霧吸附,露出了羅州原本澄澈的天空。
“看來最終還是我們贏了!”
狐靈神緊繃的身體忽然放鬆,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這笑容很輕,像是卸去了某種重擔。
她直接席地而坐,狹長的眼睛裡,湧動著複雜的情感。
沒有人在這個時候說話,因為他們不想破壞這難得的氣氛。
無論是俗神還是北冥軍,全都做出了自己認為最放鬆的姿勢,就這麼靜靜地看著。
灰燼越飄越遠,仿佛帶走了過往所有的悲傷和痛苦。
而在距離戰場不遠處,習宣帶著一名懷裡抱著孩子的婦人站在一處山坡上。
他們抬起頭,看著上方景象,心裡仿佛有什麼東西突然被解開了,變得輕鬆起來。
“看來已經不需要我了!”習宣張了張嘴,感慨道。
婦人看了習宣一眼,沒有說什麼,隻是輕輕抓住習宣的手。
“我知道,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習宣嘴角咧開一個溫柔的笑容,可惜他的臉是行屍的臉,十分醜陋猙獰,然而在婦人眼裡,卻好似天下間最英俊的男子都比不過。
而在他們身後,跟著許多行屍和半透明的鬼影。
稍作停留沒多久,習宣和婦人邁開步子,繼續向著戰場方向走去,隻不過一個是結結實實踏在地上,而另外一個卻是用飄的。
在他們動身後,身後烏泱泱的行屍以及鬼影也動了起來,沿著他們的足跡追尋。
這支由行屍和幽魂組成的隊伍,一開始便是為了援助北冥軍而來。
……
……
“唉,怎麼還沒有醒,老林到底在俗世裡發生了什麼!?”
“詩扶,你放下我來擦就行,要是等老林醒過來,發現是你一直在給他擦身體,估計得罵死我。”
“嗚嗚……我跟你說,我那新娘子她太過分了,竟然一言不合就把我甩了,以前她天天吸我血,現在她走了我反而有點不習慣。”
……
無儘的黑暗中,林北玄總是能聽到一個聲音在那兒嘰嘰呱呱的亂叫,總是念叨述說著自己身受情傷,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愛了。
同時,還總是有一隻溫暖纖細的手,用毛巾擦拭著他的身體,給他揉捏肌肉,按壓穴位。
林北玄很想睜開眼睛,但他太累了,甚至連眼皮都抬不起來,更是無法使出任何力氣。
他整個人就像是掉進了一口深不可見的枯井,四周除了黑暗就是虛無,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那隻不斷照料著他的手,和那個不停絮絮叨叨的聲音。
就這樣一直過了不知道多久,時間在他身上仿佛都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終於有一次,經過無數嘗試之後,林北玄發現自己的眼皮能動了,於是他用儘所有力量,將這個縫隙撐大,撐大……
“滴、滴、滴……”
雪白的天花板,清冷的房間,還有那獨特而又令人熟悉的消毒水味以及醫療器械發出的傳報聲。
林北玄眼睛微微顫動,他眼睛一會睜一會閉,適應了許久,才漸漸看清麵前的景象。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年輕少女,穿著樸素的衣服,烏黑秀發隨意紮成馬尾辮垂在腦後,皮膚白皙,眉宇間透著一股溫柔。
見到林北玄蘇醒,少女很是激動,然而她卻沒有開口,而是立馬跑了出去。
林北玄偏過頭,看到窗外下著小雨,深吸口氣,濕潤的空氣便順著看口鼻浸入他的肺腑。
不多時,離開的少女就急匆匆跑了回來,而跟在她身後的,還有位表情有些無奈的中年醫生。
“病人醒了是好事,但也不用那麼激動!”
中年醫生笑著說了句,隨後看向林北玄,伸出手在林北玄麵前揮了揮,問道。
“能看清,或者能聽得到我說話嗎?”
林北玄點了點頭。
中年醫生見狀微微挑眉,看了看身邊緊張的少女一眼,又看向林北玄說道:“會說話嗎?”
林北玄試著開口回答,卻發現嗓子異常乾涉,隻能擠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詞。
少女見狀立即明白過來,趕緊端來一杯溫開水,小心翼翼地喂林北玄喝了幾口。
等嗓子滋潤過後,林北玄頓時感覺好多了,斷斷續續發出聲音:“詩扶……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說這句話的時候,林北玄並未看醫生,而是盯著那名少女。
黃詩扶見林北玄開口,臉上一喜,連忙從懷裡取出一個筆記本,飛速寫下回答後展開給林北玄。
“是程好突然收到一封信,說你有危險,所以程好就到你住的地方,發現你一直在昏睡,於是就把你帶到醫院裡來了。”
“抱歉,給你們惹麻煩了!”林北玄虛弱的笑了笑,對黃詩扶道。
中年醫生檢查了一遍林北玄的身體,見沒什麼異常後,說道:“你應該是電視新聞裡麵說的俗世子吧,這段時間醫院裡來了好些個像你這樣症狀的人,長時間陷入昏睡,導致身體器官衰竭。”
“我好奇那個世界有什麼好的,值得把自己半條命都搭進去嗎?”
“要不是你那朋友送你來的早,你說不定現在已經死了!”
中年醫生語氣嚴肅,盯著林北玄。
“老實說你現在的情況很糟糕,明明身份信息才二十歲,可身體各部位器官卻跟七十歲的老人一樣。”
“我不太了解你們俗世子,但我還是得跟你說一下,如果你在這麼下去,恐怕活不過三個月。”
說完這些,中年醫生就搖頭歎氣的走了。
林北玄剛轉過視線,就見黃詩扶將筆記本放在他麵前,上麵寫著:“不用在意,能平安醒過來就好。”
看著對方溫柔的笑容,林北玄心裡一暖,說道:“能扶我上個洗手間嗎?”
黃詩扶聞言臉頰一紅,不過還是小心攙扶起林北玄,將他送到洗手間門口。
“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好。”
林北玄表示自己一個人可以,黃詩扶畢竟是個女生,在確定林北玄確實能夠自己脫褲子後,這才羞紅著臉走開。
“哢噠……”
關上洗手間房門,林北玄並未入廁,而是吃力地將手扶在洗漱台上,抬起頭看向麵前的鏡子。
光滑的鏡內,倒映著的,是一個蒼白虛弱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