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執安搖了搖頭,收斂起臉上的笑容。
他再度將手伸入袖中,又拿出兩個小小的油紙包來遞給趙二管家。
“徐小姐如今身在府衙,錯過了軍需帳中的評級反而不好,管家,還要勞煩你儘快送去。”
趙二管家鄭重向陳執安行禮,接過三個油紙包匆忙離去了。
徐遠守與陳執安還在堂中。
這位身材稱不上高大的徐家二府少爺全然沒有方才的居高臨下,他也向陳執安行禮:“徐近守這就奉茶,還請陳公子上坐。”
徐遠守臉上毫無半分羞恥,語氣也分外認真,甚至臉上還帶著許多感激之色。
陳執安心中感歎:“這高門大戶的公子看來確實有過人之處,放在鄉野市井,能夠壓住氣性的人實在不多。”
“不了,晚上家中還有客人要來,這三顆種子平安送到徐小姐那裡便是。”
陳執安擺手,轉身出了西堂。
那徐遠守亦步亦趨跟在陳執安身後,一路送到了府門,甚至還站在門前遠遠注視相送,直至陳執安的身影消失在西慶街的儘頭。
褐衣管家也跟在徐遠守身後:“少爺,也許是個走運的小子,你又何必如此?”
徐遠守看了他一眼,眼神銳利而又森然:“你是我徐府的老人,你仗著管家身份在外作威作福慣了,今日在府裡怎麼就壓不住脾性了?”
“這三顆種子事關重大,不需我多說你也明白,自去領一頓鞭子吧。”
褐衣管家身體一抖,眼中頓時惶恐起來……
徐遠守靜靜的站在府門前良久,直至天上下起小雨都不願進去。
他在等候府衙中的消息。
——
府衙六房院中,來自蘇吳州、青川州、江槐州、新山州乃至藏鼎州的許多藥材世家,都在院中等候。
平日裡,這些生意興隆的大府人物頗有威望,走到哪裡都有人競選簇擁,拍馬以對。
可今日在這蘇吳府衙中,這些人卻隻能耐心等待,有些大府的老爺甚至緊張到飲茶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徐溪月也在其中一房中等候。
今日她身著素衣,身段窈窕,眼底泛著蓮花般的明淨之色,清麗脫俗。
不知有多少年輕的大府掌事人在這般緊張的氣氛下,都不由自主的偷眼瞧她。
徐溪月身旁的桌案上,一身錦衣的周修景卻並不緊張。
他滿臉笑容,茶盞被他拿在手裡,耐心品茶。
“這府中的西山猴魁是出自我周府在青川州的茶田,溪月,你覺得喝起來如何?”
徐溪月聽到周修景直呼她的名字,不由皺了皺眉。
周修景卻似乎並沒有看到徐溪月眼底的厭惡,繼續自顧自說道:“那佛甲、奇楠葉、燈盞金絲的種子得來的其實並不算容易,懸天京中有我的母家,即便是在京中也是有幾分聲名的,若無我那舅舅,其實還尋不來這樣好的種子。”
“有了種子,半年時間足夠種出更好的藥材了,溪月……你我都是蘇南府人士,到時候我再分你些種子,我周家供給鬆槐軍的藥約,也可以分給你二三成……”
周修景聲音真摯,似乎真就打算將買賣分給徐家。
可徐溪月並非什麼好騙的閨中小姐,她自然知道……如果徐家真在這一場藥約簽訂中丟城失地,等待徐家的隻怕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而她如果真就想要從周家分到供給鬆槐軍的藥約,要付出的東西隻怕更加沉重。
徐溪月心中不禁歎了一口氣。
她想起棲霞山上的朝霞,想起那些棉花一樣的雲朵,以及山澗中吹來的清風,隻覺得俗世中頗多醃臢,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一介女身,原本不至於承受這些。
可是,當她每每想起躺在病榻上的父親,想起父親眼中的渴望,她便意識到自己隻怕無法逃開這些責任了。
而今日之後,這等責任將變得更加沉重,即便她有神蘊修為,隻怕也扛不起來了。
“世間的事便是如此,沒有長盛不衰的高門。”
徐溪月一邊想著,一邊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周修景。
周修景也在看她,臉上掛著笑容,徐溪月看得出來此刻的周修景十分得意。
徐溪月身後的新桐怒從中來,啐了一聲:“小人得誌。”
可是,小人得誌又如何?
得誌的小人要壓垮她們徐府了。
正在新桐麵色落寞,心疼自家小姐時,門外忽然有人來報,說是要找徐家之人。
新桐出了房門,不一會又回來了。
徐溪月帶著探尋的眼神看下新桐,新桐眨著眼睛,臉上的神采就會要溢出來了。
“小姐,趙二管家帶了種子過來。”
“什麼種子?”徐溪月有些不解。
“是佛甲、奇楠葉、燈盞金絲的種子。”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包裹著種子的油紙包遞給徐溪月。
徐溪月轉過身去,悄然打開其中一個油紙包。
頓時之間,她白皙的臉龐上泛起一抹緋紅。
就好似紅白相間的桃花一般豔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