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都沉默幾息時間,搖頭:“宮龍宿太過強橫,他自遠處走來,壓的天上雲霧紛紛破碎,雲霧中隱隱透露出一隻龍來,那並非是他的神相,而是他自龍燭寺中捉來的坐騎。”
“他站在那裡,便有如泰山親來,有如怒海成浪,我壓下胸中恐懼,本欲出刀,渾身真元乃至我的神相,都被那般恐怖的威勢壓住。”
楚牧野聽聞李伯都的話,心中全然不曾覺得李伯都軟弱。
“宮龍宿一身武道決昆侖、觸龍門,被他的武道氣魄壓製並不羞恥,李將軍不必介懷,他前來虎丘山,卻未曾煉化虎丘山的靈脈也是一件幸事,如今他已經離開蘇吳府,將軍自然可以放心了。”
李伯都微微頷首,又道:“宮龍宿前來,府衙、鬆槐軍太過緊張,反而疏忽了楚侍郎的安危,伯都特意前來致歉。”
楚牧野沉默一番,忽然道:“李將軍,世家門閥之見難道就那般重要?那陳執安無論如何都是李音希之子,身上也流淌著你們李家血脈,將軍何必這般厭嫌?”
李伯都聽到楚牧野突然提及此事,明顯有些意外。
他拿起杯盞喝茶,道:“世家血脈自然可貴,楚大人並非出身寒門,更非出身庶民,楚家是河間的大府,是文脈世家,大人難道不知世家女倘若嫁給陳水君這樣的人物,本就是一種恥辱。”
楚牧野道:“朝廷開設科舉,便是要讓尋常百姓也有出路,陳水君乃是大治四年的狀元郎,出師自燕空書院,修為天賦也稱得上不俗。
這樣的人物給他一些時日,即便無法登上騎鯨碑,仕途上必有建樹,李家拒人於千裡之外,卻造成了許多悲劇。
音希……也是受害者。”
“音希自然是受害者。”李伯都搖頭:“陳水君的運氣確實也極好,奪得狀元之位,可他的出身卻注定他不會有什麼大成就,更莫要說與我大虞六姓相比。
那時,我父親有意將音希許配給謝姓少族長,可他們卻不聲不響生出一個雜種來,令我父親顏麵儘失,也令我李家無法更進一步。
這些過往,楚大人可知道?”
“我自然知道。”楚牧野倒茶的時候微微一頓,又將紫砂壺放入爐火中:“可我卻也知道是李家失約在先,更何況……玄紫將軍,李家有你李伯都,有李洲白,李家老爺又身居高位,倘若再加上陳水君、李音希,又何須靠那謝姓?何須靠子弟聯姻?有你們四人難道不可更進一步?”
李伯都眼眸一閃,嘴角微微一撇:“若無神通天功,若無驚世文章,我李家又如何更進一步?陳水君修四時蟬,我那時便與他說過,四時蟬難上加難,無數前人功儘卻不成,他習不得四時蟬。
至今修了一輩子,卻還在璞玉境,靠他,我李家如何更進一步?”
“如今唯有寄希望於洲白身上,倘若他能夠名上騎鯨碑,我李家朱紫便能再續數十載。”
楚牧野眉頭微蹙:“將軍怎知陳水君真就捉不來那四時蟬?也許陳水君在劍道上已有建樹,所以才會去懸天京,去取他留在李府的劍。”
“陳水君去取劍了?”李伯都眼底掠過一抹驚訝,隨即嘴角的笑容卻更濃了:“懸天京是世家貴府的懸天京,我李府的門楣對於他陳水君而言,如今依然高不可攀!他……拔不出那把劍。”
楚牧野搖了搖頭,似乎驚歎於李伯都的固執。
然而他下一句話,頓時讓李伯都拍案而起。
“我打算帶陳執安前去懸天京。”
“嗯?絕不可!”
——
陳執安忍著身上的劇痛,回了岐黃街上那熟悉的小院。
幾日不來,梨花落了一地。
春意漸去,這滿院的梨花也要敗了。
陳水君離去之後,陳執安這是第一次進他的房間。
他房中簡單而又整潔,不過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蒲團以及滿牆的書籍、手稿。
他按照信中所寫,拿開書架上這幾本書,便看到更深處還擺放著兩本泛黃的典籍。
“我離去之前你已修行,如今想來已經初窺門徑,窺得門徑再讀玄功更加通透些,也更易領悟玄功妙法。”
陳水君信中這般寫著。
陳執安倒是有些意外,這十幾年以來,陳水君一直扮演著一個普通人,從來不曾教過他修行。
現在他年過十七,陳水君離去之後倒是留下了兩本典籍。
其中一本典籍卻是一門真元法門,陳執安仔細讀過。
“這真元法門頗為珍貴,自養氣開始,可以一直修行到璞玉境界,應當是一門三品妙法,隻是……卻不如我的白玉蟬蛻篇。”
他又打開另一本典籍,研讀之後神色終於有些變化。
“三品玄功,熔爐煉體寶錄……我這父親想的倒是周到,養氣伊始,同時伴以練體……這玄功我如今再練,也頗為合適。”
陳執安仔細將這煉體玄功收好,又將另一本妙法放回去,他眼神一瞥間,卻又看到陳水君枕頭邊上放著一張草紙。
那草紙上寫著一行詩句。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
陳執安默默讀出這句詩,又搖了搖頭。
他想起懸天京,想起京中的李家,想起李扶疏,想起自己時常在夢中夢到的白衣女子……
“這懸天京,我難道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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