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少女叱咄,仿佛蘊藏了‘天威’,叫這野蛟刹那恍惚,幾十丈的撐天之軀.
生生僵硬了住。
而後眼見到段沉舟一刀劈來,竟然不避不躲,任由滔天巨浪,扯出幾十丈長的波瀾,麵對那圓月刀芒,斬江劈下,生生抗住!
噗嗤,呲啦啦!!
蛟龍血混雜著碎裂的鱗片,足足在其腹中斬出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野蛟那一對豎起的瞳孔,當下直直凸起,在碼頭邊上,痛得翻江倒海,掀起的巨浪讓木製板道如被雨打芭蕉,‘砰砰’直濺,險些不堪重負!
哢嚓!
名為滄溟君的蛟龍吃痛,豎起的瞳孔一紅。
他看著被自己鮮血所染紅的大江,又看向那道手執圓月刀,一身紫綢衣的身影。
此時正迎著狂風駭浪,腳步踏開飛濺的水氣,迎著‘隆隆’直響的木板道,一路打殺而來,披頭散發,無畏無懼時.
看著他的刀,名為‘滄溟君’的野蛟眼眸裡.竟閃過了絲絲忌憚!
這個人族練氣大家,明明看著氣海顯化的規模、武勢,並不是沉澱了幾十年的道館主、大行主之流。
但.
他的刀,卻能輕易劈開、斬碎他的一身堅硬蛟鱗甲!
要知道,凡成年蛟龍,一身鱗甲堅硬,躋身‘新生大妖’之後,堪比撐開三煉的人族武夫。
就算是極擅攻殺,賦予了數層精髓特性的秘傳武道,想要斬裂開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這就是,被那江陰府‘漁行’陳家視為大敵仇寇,曾險些掀翻了百年家業,逼得他家不惜以一株‘地寶’為代價,也要請動他
再聯合‘柴行’、‘紫霞道館’、‘水火道館’等三方大家,定要除之後快,甚至帶了長房徒孫,前來觀禮的生死大敵麼!?
生生吃了一刀後,痛得滴血的滄溟君一聲不吭,哪怕身受此創,依舊未曾還手。
他隻是越過這個人,小心翼翼的瞪著一對豎起的瞳孔,像是尋找什麼似的。
很快。
滄溟君望向了段沉舟背後,那到了‘安寧碼頭’的一行人。
在這一行人裡。
有一被圓臉青裙,乃是‘水君府’蚌靈女隨侍之女。
那少女一身白裙,麵覆輕紗,遮住了幾分容顏,渾身都罩在了袍子底下,看上去瞅不出什麼奇異。
但滄溟君一對蛟眸,那是何等銳利?
隻是一眼,就看到了這少女眼尾如銀河細碎、星星點點的細密銀鱗,還有那裸露在外,如浸泡在寒潭中的月長石般,毫無瑕疵的潔淨脖頸,
以及被一種以水中貢物‘萬霞龍綃’為料,製成的一條銀絲帶子,綁住發絲所露出的些許末梢.
頓時間,大驚失色。
蚌女隨侍,貢品作飾?
再加上方才腦裡轟鳴炸開的巨響.
滄溟君沉默之後,麵對段沉舟的步步緊逼,不僅未曾還手,聽完腦海中的震懾後,反而瘋狂後撤,恨不得直接逃離這安寧碼頭!
這種舉措。
看得身側,來自漁行陳家的陳楚河、柴行許家的許茂、紫霄道館的任滄海,水火道館的雲觀瀾
原本還在和自家帶來,正屹立於各自大船之上的徒子徒孫們,對於安寧縣城所發生的這一幕幕,品頭論足,似乎並不需要出手,便能解決一切。
可看著這位‘蛟君’的動作
他們一個個的,卻都愣了:
“不是,滄溟君你?”
這蛟龍在乾什麼?
看著段沉舟頭頂一輪圓月,手持彎刀。
就好似那當年‘刀道祖庭’上下來的刀聖一樣,武勢氣焰滔天,渾身上下都是無匹氣力,生生沿著木板,便要追著一頭蛟龍砍
他們原本談笑風生的表情,霎時變了。
你生生吞吃了一道地寶,就是為了跑來這安寧演戲的?
鬨呢!
一頭蛟龍,能被斷了一臂,才成‘大家’不久的段沉舟段武夫,這樣追著砍??
兩大行、兩道館前來‘討債’的四尊大家,紛紛神情精彩,不敢置信。
他們身畔跟著的四大家弟子,亦是如此。
漁行、柴行,一個擅拳腳、一個修家傳道藝。
紫霞道館、水火道館,前者擅刀,後者乃是‘匠道流派’水火寮開辟,尤擅箭藝。
拳腳、道藝、刀兵、箭術!
這四家出來的,都是嫡係出身,乃是得了自家真傳秘本的子弟,不比黃禪那等差了一籌的偏門出身。
雖然及不上那些待考‘府官’的院中首席,府內天驕.
但也是待入‘府院’的預備苗子,練上個幾年,未必沒有考取功名,成就大家的機會。
這四艘船隻,立於鼇頭,於各自大家長輩身畔站立的,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俊才。
年紀輕輕,便有了二煉圓滿,道藝二境圓滿的造詣,更有甚者,甚至已經躋身了煉皮。
這一次,隨從他們的長輩、師長,來見證當年攪得自家雞犬不寧的仇敵,是怎麼伏首的。
卻沒料到這一幕的發生。
而彆說他們。
就算是段沉舟自己都懵了。
他眼睜睜的看著這頭野蛟血灑長江,如同聞風喪膽般的後撤。
氣焰撐天的同時,不免低了下頭,看著自己的刀,一時有些遲疑。
莫非
我還是小覷了自己的戰力?
一頭蛟龍,竟真不是我的對手!?
然而下一刻。
卻見那狂撤的野蛟,直接離開碼頭十丈,當場趴俯在了無邊瀚海裡,聲音沉悶:
“滄溟.”
“叩見龍君!”
龍君?
哪裡來的龍君?
此言一出,府內來的大家、子弟當即怔了,旋即.
他們便看到了那碼頭上,在段沉舟背後,有一少女,揭開兜帽。
頓時間,露出了一頭束起的青藍長發,脖間點綴瓔珞,一身曳水裙,行走時裙裾自動凝成流動水幕,落地三寸不沾塵。
隻見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來,就如那記載之中,來自水君府的龍女少君一樣,不由齊齊呼吸粗重,頓時一窒。
一尊.
活生生的,東滄海龍裔!?
“滄溟,當年你有幾分天賦,蒙受我父恩典,得入府中修行。”
“卻因在我大兄大壽之日,不慎打碎了‘水君府’明月玉盞,遂被逐出府門,百年內不得折返深處。”
“這才出來幾年.就將‘東滄海’與‘大玄’之間締訂的規矩,忘得一乾二淨了麼?”
“果然出海之蛟,性子便開始野了,滄溟,看你這副架子.百年之後,你是不想再回了?”
白爍一字一句,平靜開口,左耳墜著‘蜃光璫’,隨著微風,輕輕搖晃。
卻叫那遠處俯首的滄溟君,全無了之前興風作浪的威風,反而蛟齒顫顫:
“少君,滄溟自犯大錯,遊蕩淺海,日夜難寐,所想所念.無不是戴罪立功,重歸於府!”
那江陰大家的質問,滄溟君聽了個清楚,但卻都當了耳旁風,隻當不存在。
開什麼玩笑。
眼前這位,露出了臉後,隻是一眼,滄溟就認出來了,正是水君府內,金枝玉貴的龍女少君!
和他這個外圍雜蛟,論及血脈純粹,差了足足好幾個等!
毫不誇張的講。
隻要白爍一句話,他當年犯下的罪過.便能一筆勾銷!
與其相比。
那什麼‘漁行’的供奉,便顯得無足輕重了。
雖說他是一頭講信譽,守承諾的好蛟,但那也要分人。
要是漁行要作對的人,和這位姑奶奶犯衝
那哪怕是為了‘戴罪立功’,他也會立馬調轉槍頭!
這是原則性問題!
可這樣的存在,為何會出現在大玄這偏壤的鄉縣裡,還那麼巧的,給觸犯了規矩的自己,抓了個正著?
滄溟君正揣揣不安
下一刻,白爍笑了下,輕啟唇齒:
“哦?”
“你既還想回去啊”
她語氣悠長,故意停頓了下,隨即望向了季修一眼,又看向了那江陰府來人,美眸流轉:
“那你可知,你這一趟要伏殺之人,乃是本少君的摯友之師?”
算算時日,自己溜出府內的時間,已經足夠長了,就算有小姨打著掩護,估計也瞞不住了。
在這最後關頭,白爍竟然看到了之前於水君府內,犯了錯的一頭水中大蛟,在此興風作浪,還要和季修師徒作對
不由眼眸一轉,主動暴漏身份,直接技驚全場,豔壓四座!
看著所有目光都投射、聚焦而來白爍望向一側,頭一次見到自己綻放全部姿容的季修,不由輕勾唇角,哼哼兩聲:
“小子,這樣本姑娘還拿捏下你?”
而不談季修反應。
摯友!
滄溟君看向與白爍並肩而立的黑衣少年,險些暈厥過去。少君的摯友!
那要是得罪了,他這輩子豈不就絕了回歸‘水君府’的希望了!?
嘭!!
念及至此,衝天滄浪陡然自他碩大蛟軀濺起。
滄溟君震怒之下,猛地掃起蛟尾,橫擊向那四艘掛著大行、道觀名號的江陰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