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大,一個老小。
那絕對是老頭老太最偏愛的。
說不準拿他們的錢去貼補了。
“可彆看我。”薑大嫂趕緊否認,“我和你們大哥可是月月交錢,屋裡也沒置辦過大物件,錢肯定不是偷偷花在我這裡。”
當然,也不全是。
她大兒子可是最先下鄉的一批。
一年總會寄三四次信回來,但她聰明,從沒將大兒子哭訴的信件攤開讓大夥兒看,而是趁著其他人不在家時,偷偷念給老頭老太聽。
怎麼說都是他們的大孫子,看大孫子在信裡說得那麼慘,肯定心疼得不行,偷偷讓她幫著寄了不少東西。
錢是少數,大部分都是糧食、衣物以及各類票。
往少得算,怎麼也得有大幾十了。
不然,大兒子又怎麼可能時不時就來一封信?
真當寄信不要錢?要不是每回寄了信來就能收到家裡給他郵過去的物件,那沒良心的臭小子怕是早就把他們忘了。
“也彆看我……”薑清想都不想就跟著附應,結果剛開口,薑大嫂就輕笑一聲,“小妹可彆和咱比,瞧瞧你這一身的確良的衣裳,咱們家誰比得過你?”
薑清垂頭看看自己的衣服,一時之間還真說不清。
她這趟出門就是為了找張媒婆,自然要穿得體麵一些。
“嘁。”薑二嫂冷笑一聲,“我就說呢,一家這麼多人上班拿工資,怎麼就攢了這點家底?爹娘可真偏心啊,隻顧著小閨女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就不管我們的死活了嗎?”
“到底是小閨女。”薑大嫂幽幽道,又將另外一個妯娌拉進戰場,“要不然怎麼可能幾年前就為她考慮?瞞著家裡給她預定好親事,嫁了人她也不用下鄉了。”
果然,一聽到“下鄉”的字眼,薑四嫂也暴怒了,“女兒是人,孫子就不是人了嗎?他們怎麼就那麼狠心,看著小國被送去下鄉?他們還是人……”
“夠了!”一聲嗬斥從門口傳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薑老頭。
沉悶的聲音讓薑四嫂下意識閉上嘴。
薑老頭一步步往屋裡走,後麵跟著的是許英霞兩母女。
雖然不住一個大雜院,但許英霞被分配的屋子離這也沒多遠,老太太被送去衛生院,都不需要老薑這邊的人通知,就有些街坊自發跑去知會一聲了。
老太太被送去衛生院,於情於理都得來一趟。
或者說,難得有熱鬨,薑雙雙又怎麼可能缺席?
外人來報信,說是老太太被氣得昏迷不醒,眼瞅著就要抽過去了。
她是一個字都不信,原先她在老屋鬨騰時,老太太沒少喊著這裡疼那裡疼,實在不行就表演一遭昏倒的大戲。
一次兩次三四次,誰信誰是傻子。
進了門就找了一個視角最好的位置,她倚靠在牆邊打量著屋裡的幾人。
要說最氣,肯定是薑四嫂。
但要說最著急,那絕對是薑大嫂。
薑大嫂見沒人開口,顧不上會不會顯得迫不及待。
這絕對是分家最好的機會,要是錯過還不知道要等幾年,所以明知道老爺子會發火,她還是選擇繼續烘火,“小國也是太不懂事了,就算爺爺奶奶騙他,但怎麼說也是他的長輩……”
“你給我閉嘴!”薑老頭怒吼著,“老大,你這個狗東西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嗎?我他麼早些年就該把你扔進狗洞裡自生自滅!”
其實要說生氣,他還真不怎麼氣。
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經學會怎麼解脫了。
五個兒女,小閨女還沒結婚也就先撇開不說,但前頭四個兒子,除了早死的老三之外,其他三個一點用處都沒。
要真能扛起家,他早就能像隔壁老劉那樣,裡裡外外都有兒子們幫襯著,自己就釣魚下棋,日子好過得很。
“爹,沒有的事……”薑大哥悶聲。
“我知道你們在怨我們。”薑老頭指了指他們幾個,“但在怨我們之前,你們好好算筆賬,你們上交的工資養活這麼一大家子輕鬆嗎?”
“老大家,前幾年你們嚷嚷著要買工作,你媳婦的工作名額是不是我和你娘掏了五百二十一塊買下工作?”
“老二家,你工作失誤害得人瘸腿,是不是家裡掏了大幾十塊賠償?”
“老三家,你們……”
薑老頭頓了頓,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停頓了好幾秒才繼續往下說,“家裡這麼多孩子,你家歡歡和雙雙是不是家裡少數能讀到高中的女兒?”
“哈。”
一聲沒有遮掩的輕笑聲在屋內響起,薑老頭都不需要回頭就知道這聲嘲諷的笑聲是誰發出來的。
他像是怕薑雙雙說什麼,趕緊往下接了一句,“老四家,你丈母娘借了五十塊錢,到現在都沒提一個字,這事你認不認?”
真要掰扯,除了老三家誰都彆想掰贏他這個老頭子。
哪怕偏心了,但兒女又不是從垃圾桶撿來的,怎麼可能完全不管不顧?
隻不過分多分少罷了。
“是。”薑老頭跟著承認,“家裡是拿不出買工作的錢,但也不是完全沒法子,要是能有人賣,我和你們娘就是厚著臉皮一家家借都成。”
屋裡的氣氛瞬間好了一些。
薑老頭正要鬆一口氣,一道清脆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爺爺奶奶可真有麵,幾百塊說借就能借到呢。”
“……”借得到嗎?
借不到。
前些年三四百說不準就能買到工作名額了,現在正是下鄉熱潮,誰都想買工作讓家裡兒女留在家,所以才會這麼難買,就算有價格也漲到了七八百。
借七八百怕是十幾年都還不上,知根知底的那些親戚們誰不知道他家的情況,誰又敢借他們這麼多錢?
薑老頭這會好煩。
到底是哪個討人嫌的人把薑雙雙叫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