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歲心中起了懷疑,便毫不猶豫朝陸雲錚走去。
她突然想起那日在安陽伯府外,自己為了擺脫陸雲錚的懷疑,把江大人之名拿出來當了擋箭牌。
或許就是這一舉動,叫陸雲錚起了傷害江大人的險惡心思。
沈嘉歲不會認為,陸雲錚對她又生出了情意,因為她很清楚,陸雲錚內裡就是個卑劣、自私又無恥的小人!
不過是可笑的占有欲作祟,讓陸雲錚無法接受,曾經嫁給他的自己另尋他人罷了。
思緒至此,沈嘉歲心頭火起,氣怒與仇恨糾纏,叫她步子漸重漸急。
可是路過江潯身旁時,她卻停了下來。
因為江潯叫住了她。
“沈小姐,不必上前。”
沈嘉歲扭頭,瞧見江潯朝她攤開手心,其上躺著一顆變了形的鈴鐺。
今日鞠場的繡球都是纏了鈴鐺的,爭搶中難免會有脫落,且馬身上並無傷痕,又無人瞧見陸雲錚動了手。
故而,無法指認,亦無法定罪。
陸雲錚顯然早就料到這一幕,他意味深長地揚了揚唇,幾乎是挑釁地看著沈嘉歲和江潯。
你們,能奈我何?
江潯緩緩收手,將鈴鐺捏回掌心裡,自始至終都不曾看陸雲錚一眼,眼角餘光隻注視著沈嘉歲。
他希望沈小姐不必為此動怒。
今日以前,為了給沈小姐出氣,他早已為陸雲錚備下了一禮。
沈嘉歲微微閉了閉眼睛,江潯瞧見她似乎長長吸了一口氣。
下一刻,沈嘉歲轉身離去。
陸雲錚嘴角翹了翹,一切儘在意料之中。
今日已然出儘風頭,想必此間一切消息都會傳入那人耳中,希望也能借此叫那人瞧出他的價值和能力來。
陸雲錚這般想著,也轉身朝外走去。
可就在此時,四周看台忽然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陸雲錚覺得不對勁,下意識轉身朝後看去。
隻見沈嘉歲不知何時拿走了那個越國女猛士背後的弓箭,此時正大力挽弓,手捏長箭。
而箭尖——直指著他!
“沈嘉歲,你瘋——”
嘣!
陸雲錚甚至話音還未落下,長箭裹挾著銳意,已然隨著爆鳴聲破空而來!
這一刻,陸雲錚麵色劇變。
他瞧見的不隻是箭頭的寒芒,還有長箭之後,沈嘉歲那冰冷到殺意凜然的眼神!
他不敢躲。
他知曉眾目睽睽之下,沈嘉歲不敢也不能殺他。
可他若情急之下胡亂躲閃,萬一中了箭,以沈嘉歲的力道,真會要了他的命也說不定。
咻——
眾人瞪圓了眼睛。
隻見陸雲錚不閃不避立在原地,而長箭以一往無前的氣勢呼嘯而去,險險掠過了陸雲錚的左臂,去勢不減,最後深深釘在了鞠場上。
一時之間,場中鴉雀無聲。
陸雲錚隻覺左臂被銳芒劃破,有了短暫的割裂疼痛,隨即鮮血溢出,卻也隻是劃傷了表皮。
他穿著玄色長袍,這樣的傷口旁人甚至都瞧不出來。
可是江潯離得近,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和他左臂傷口,分毫不差的位置。
沈小姐這是在——為他出頭,替他出氣。
這個念頭一起,江潯再也抑製不住心頭激蕩之意,霍然扭頭看向沈嘉歲。
她還保持著舉弓的動作,那攏在華服下看似削瘦的臂膀裡,藏著強勁又倔強的力量。
江潯驀地想起了他曾看到過的,沈小姐食指內側那厚厚的繭。
偏沈小姐在這般傲然又堅毅的時候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竟微微偏了偏頭,衝他燦然一笑。
江潯隻覺一股暖意瞬間淌遍全身,身周的一切仿佛都在這一刻愈發明亮生動了起來。
他沒忍住朝前邁了一步,心中隱隱生出了一絲明悟來。
是他狹隘了。
因著日輝照耀才會發光的天上月根本不足以形容沈小姐。
她如此堅毅,不必藏於人後,她這般耀眼,本就是燦爛驕陽。
於他,不是攬月入懷,而是——謁日芒,逐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