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一陣轟鳴,每一滴流失的血,都將陸雲錚心中的恐慌與絕望層層疊疊推至頂峰。
他拚命瞪圓了眼睛,喉嚨裡艱難地滾動著兩個字:“救我,救我......”
聲音虛弱,滿是哀求。
扶著陸雲錚的太監早已嚇得麵如土色,鮮血浸潤了他的宦袍,黏膩的觸感令他雙腿發軟。
他癱坐在地,驚恐地看著陸雲錚,不知所措。
就在此時,一雙強有力的臂膀接過陸雲錚,聲音打著顫:“錚兒!錚兒!”
陸雲錚驀地抬眸,當瞧見自家父親的那一刻,眼淚瞬間滾了下來。
能在死之前再見爹一麵,真是太好了......
他哆嗦著唇,那般恐懼與無助,又夾雜著深深的悔愧,啞聲道:
“爹......爹......對不住......”
“孩兒......辜負了您......娘......莫要讓娘知曉,孩兒沒了命.......娘承受不住的......”
陸永渚看著陸雲錚這般淒慘的模樣,一向堅毅的麵容瞬間慘白似雪,卻又強裝鎮定。
他伸出手,迅速且用力地捂住陸雲錚的脖子。
可鮮血仍源源不斷地從他指縫間溢出,每一滴都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剜著他的心。
“禦醫!禦醫呢!”
陸永渚紅著眼,朝著四周嘶喊出聲。
一旁的太監終於緩過神來,顫聲應道:“已經叫了,該要到了!”
比禦醫先一步趕到的,是沈征勝與江潯。
當瞧見陸雲錚渾身是血時,沈征勝腳步驀地一頓。
他扭頭看了江潯一眼。
因為他心裡清楚,江潯會醫,且醫術不差。
然而,江潯的目光隻是在滿地斑駁的血痕上停留了片刻,便毫不猶豫越過陸雲錚,朝屋裡走去。
沈征勝見狀看了陸永渚一眼,動了動唇,到底什麼也沒說出口。
那個遙遠的前世,他雖隻是聽過,但歲歲卻切身經曆,也撕心裂肺過。
即便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也不能替歲歲拿主意,做決定,更彆說擅自施以援手。
而修直毫無疑問,是站在歲歲那邊的。
陸雲錚渾身顫抖之際,餘光隱約瞥見一抹緋紅掠過,他本能地抬眸,卻正正好好對上了沈征勝的目光。
那是厭惡與怨恨中,帶著一絲複雜和猶豫,最後又被冰冷和漠然所取代。
陸雲錚心頭霎時一顫。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不同於他心虛地藏著掖著,或許沈嘉歲早已將前世所有的一切,毫無保留地告訴給了家人。
故而,沈世伯應該早就知曉,他就是前世害沈家滿門抄斬的罪魁禍首之一。
過往的罪孽,果然如影隨形。
哪怕他都要死了,仍在提醒著他,他還沒認錯,還未懺悔。
陸雲錚覺得越發冷了,他瑟縮了一下,卻瞬間被寬厚的懷抱攏緊。
“雲錚,爹在,莫怕,莫怕......”
淚水滴答,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陸雲錚不可思議地抬眸,瞧見平日裡堅毅沉穩的父親此刻眼眶通紅,眼裡滿是恐懼和悲痛。
“雲錚,再堅持一下。”
陸永渚的聲音顫抖哽咽。
他想要抱著陸雲錚去尋禦醫,卻怕路上和禦醫錯過了,又擔心陸雲錚禁不得顛簸。
世間沒有哪個父母,看到孩子奄奄一息還能保持冷靜。
甚至此時此刻,若是能替陸雲錚去死,陸永渚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陸雲錚瞧見父親的眼淚,頓感心如刀絞,追悔莫及。
可是轉瞬間,他又生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慶幸。
他方才還在想,他重生一回究竟有何意義?
他還是毫無長進,甚至連死法,都和前世一模一樣。
可是此刻,他卻如此滿懷感激。
因為,爹還活著。
他也終於知曉,爹疼他愛他,是他一葉障目,辜負了爹的一片苦心。
夠了,已經足夠了。
上天肯讓他重來一回,將爹救下,已是天大的恩賜。
而前世造下的孽......
這般想著,陸雲錚抬眸看向了不遠處的沈征勝。
總要贖罪的.......
他也不願再帶著這份罪孽,走到下一世去了。
陸雲錚牽起一抹苦笑,卻不願在自家父親麵前點破前世今生一事。
爹一向崇拜、敬仰沈世伯,不必叫爹知曉前世的恩怨,否則,隻怕爹和沈世伯連兄弟都做不成了。
而沈世伯看起來,並未因他的所作所為遷怒於爹。
這樣,就很好了。
於是陸雲錚喘了口氣,意有所指地說道:
“是我......是我自私自利,心比天高,卑劣狠毒......鑄成大錯。”
“我知錯了......我確實該死......”
“以命償還,就到此為止吧.......再沒有.......再沒有下輩子了......”
話至此處,陸雲錚長出了一口氣,脖頸劇痛的同時,卻感到一陣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