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姝儀怔住了。
姨娘確實姓顧。
她仔細打量這男子,眉眼間確實與姨娘有那麼兩分相似。
薑姝儀就像意外發現了姨娘留下的遺物,語氣不自覺和緩了幾分:“你是她侄子,我在薑家怎麼沒見過你?”
顧翰清麵露驚詫:“你怎知我姑母在薑家?”
薑姝儀不悅:“你先回答我的話。”
顧翰清這才忙道:“小生失禮,小生的祖父母原本貧困潦倒,為了生計,不得不賣了女兒,父親當時沒有攔住,一直深感痛心,直到後來遇到了位貴人,跟著他行商賺了些銀錢,能養活全家後,便開始打探姑母的下落,
但當時的人牙子已經找不到了,幾經波折,才在去年春得知姑母被賣到了京城薑家,父親攜小生去探問,然而驚得噩耗,姑母早已逝世,隻留下兩個女兒,大女兒入宮做了皇妃,小女兒也要備選,不肯見我們。”
薑姝儀說不清是什麼感受,深吸了口氣,問:“我姨......你姑母被賣的時候你幾歲?你認得她嗎?”
顧翰清歎了口氣:“小生那時還未出生,對這位姑母並沒有印象,可小生知道,若沒有姑母,我們全家都活不到現在。”
薑姝儀聽得心裡發悶,若有得選,她不要顧家全家的命,也想保住姨娘。
“薑大人隻告訴小生,姑母的靈位在這裡,小生正好要留在京城讀書,以備下次春闈,便時常來祭拜。”
顧翰清說完,看著這位恍若神妃仙子的貴夫人,繼續彬彬有禮地追問:“夫人到底是何人,看年歲,是薑家的哪位少夫人嗎?”
薑姝儀不答,隻管問自己的:“你父親還活著嗎?”
顧翰清很想說禮尚往來,她也該先回答自己的話,然而出於禮節,他仍是繼續回答:“父親還健在,但祖父祖母已經不在了。”
“賣女兒的人,死了也活該。”
薑姝儀恨聲說完,顧翰清變了臉色,一直溫文爾雅的臉上染了幾分薄怒,不悅道:“夫人到底是何人,為何對小生的祖父祖母出言不遜?”
薑姝儀冷笑一聲,看著他:“我說錯了嗎?連親生骨肉都能買賣的人,縱然沒死,我也不會讓他好好活著!”
“夫人錦衣玉食,如何知道當時的情形?”
顧翰清吵架也斯斯文文的,隻是臉色有些漲紅了:“若非絕境,誰願意賣兒賣女?當時若不賣掉一個孩子,全家都要餓死。”
“賣兒賣女?那為何隻賣女,不賣兒?”薑姝儀氣怒地瞪著他:“這世道,女子被賣出去會有多險惡?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複,贖都贖不回來!他們怎麼不把你父親賣給富貴人家當長工,至少想贖時還贖的回來,或是賣到宮裡當太監,說不定還能出人頭地!”
顧翰清還要皺眉辯解什麼,程福冷道:“娘娘,可要奴才直接將這人拉下去處置了?”
顧翰清未出口的話霎時堵了回去,神色一愣:“娘......娘娘?”
他電光火石之間明白了什麼,頓時既激動,又感傷,想上前兩步,但顧及著禮儀,立刻跪拜下來,顫聲道:“草民顧翰清,拜見娘娘,拜見......表姐。”
薑姝儀譏嘲道:“誰是你表姐?從你祖母把我姨娘賣了開始,你們家就沒女兒了,我何來的表兄弟!”
顧翰清語聲哽咽:“表姐,方才是我失言,若你是薑家少夫人,那麼說祖父祖母,我覺得冒犯,若你是姑母的女兒,你這麼說便是理所應當的,是祖父祖母對不起姑母,我們全家都對不起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