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客人們稱心滿意,少姝暗暗籲出口氣,繼而難為情地笑答:“哪裡哪裡,我隻是平日裡給媽媽打打下手,學了些皮毛而已。”
思霓忙謙笑道:“粗茶淡飯,不成敬意!茅庵草舍,僅有此等山野之味,讓貴客們見笑了。”
子猷卻是帶了幾分得色,上下輕晃著頭,故作高深笑道:“諸位,先彆急著下箸,且聽我少姝妹妹給你們說道說道如許菜名不遲!”
“洗耳恭聽。”
“願聞其詳。”
少姝遵命,她清了清嗓子,指著自己桌案上的飯菜一一介紹起來:“這一盤是從河灘上摘的金簪草葉子,用香油拌勻蒸出來的,叫做“青青河畔草”;那一盤是自後院柳樹上捋的嫩葉,焯好了撒上層細鹽粒略醃而成,叫做“鬱鬱園中柳”&bp;;對了,菜湯中沉浮著幾塊豆腐,青白分明的,我喚它作“磊磊澗中石&bp;”;這碗雞肉湯嘛,因是用鸑鷟泉水炮製,便名‘鸑鷟引勝水’。”
(“青青河畔草”等句:均出自漢末《古詩十九首》,是漢代文人創作的並被南朝蕭統選錄編入《文選》的十九首詩的統稱。)
(金簪草葉子:即蒲公英)
“是麼?這最後一道,不是該叫‘飛瀑落湯雞’,反倒是更應景些?”思霓慢條斯理地出聲調侃。
唬得少姝吐吐舌頭,未敢出聲反駁。
兩位公子聽得大笑起來,連稱服氣,讚少姝不光是取材用心,且選名得宜,與彆具風味的菜色相得益彰。
“這槐花釀,則是我們借花獻佛了,原料是界休‘八珍’之一的黃酒,還請公子們細嘗滋味!”思霓笑道。
“這些都是有名目的了,那麼這碗飄韭的湯餅呢?”劉淵看著少姝,總覺得她還沒說完,貌似意猶味儘。
“賢弟不知,此湯餅原非我這少姝妹妹所創,乃是我們郭家眾所周知的特色麵食,故此她並沒有專門介紹,雖說二位公子是初到界休,可會當真不知此湯餅的來曆麼?”
這倒是給二位公子出了道難題,若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會不會就不給吃了?
劉淵愣在當場,心想,是啊,我們二人既是初到,從未見識過郭家的湯餅,子猷這話又從何處說起呢?
“小弟不才,先想到了。”賈颺輕拍胸脯,笑道。
“還請足下指教?”雖如此說,但劉淵仍有些不置信。
“昔日有道先生自種畦圃,友人範逵夜至,先生親自冒雨剪韭,作湯餅以供之,想來,這碗湯餅便是延自有道先生的製法了,小弟可有說錯?”源於其父親口講述,賈颺心中當然有十足的把握。
在賈颺說到一半時,劉淵也已想了起來,不覺在後腦勺上猛拍一記:“哎呀,實是該打,身臨其境,怎能忘此佳話?!”
他們說話的功夫,少姝已將滾熱的菜湯各倒了一小碗,細心提醒道:“放一放不會太燙了,吃湯餅前請先用口湯汁,嘗嘗鹹淡是否得宜。”
子猷點點頭,自斟了一觴酒,示意大家同舉:“有道先生親辟菜園,全為體驗耕種稼穡之樂,範逵先生夜訪,先生冒雨剪韭款待友人,足見兩位的交情篤深厚重。今日請二位公子品此湯餅,也是我郭家祖上相傳的待友之道。”
劉淵和賈颺聽了,唯有感佩,一時間,舉觴同飲,推杯換盞,享用美食,齒頰留香,滿座俱是儘興。
賓客食畢,賈颺的書童、劉淵的仆婦都來幫忙少姝收洗餐碟碗盤,再於案上擺放博山香爐,馨香嫋嫋中,為客人端來新煮的茶湯。
“茶是自己種的,用山泉水煮來,唔,真是彆有風味,帶著一股山野的清香!”那仆婦湊到少姝身邊來,用她一口生硬的並州話說道。
“多謝嬤嬤,您老慢用,”少姝笑著請她坐下來品茶,“我媽媽常說人勤地生寶,其中的享受都得靠一雙手換來。”
“真好!”那仆婦端著茶碗,瞧見桌上也擺著一件香爐,旋即露出探詢的笑容,臉上的褶皺也深了幾分,“少姝姑娘,你這爐中都放的些什麼香料哇?”
少姝怕老人聽不真切,有意放緩語速,耐心答道:“嬤嬤,這是狐岐山民所製的香料,我們這邊香料的品種可多了,有神香、梅香、壽香……現燃的是壽香,我媽媽最待見了,說它苒苒有鬆柏之氣。”
“我說呢,以往聞慣了沉香啊、蘇合香啊,這個味道還蠻清新的,煙火氣又不大,好聞。”說著,仆婦的大鼻翼滑稽地翕動兩下。
“這有什麼,”少姝笑,“我家各樣香餅都有,嬤嬤要是喜歡,儘管拿些便是。”
仆婦喜不自禁,謝過少姝,又繞著案上香爐轉了兩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