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你這不是實打實的歲數麼,”劉氏視線轉向思霓,笑道,“那不是才過不久?”
說著,她從頸間內襟裡摸出一隻玉桃,解了銀鏈子,便要往少妹身上戴。
少姝一驚,不覺退後了半步:“小女不才,豈敢領受。”
“不妨事,就當是叔母補送你的生辰賀禮。”劉氏語氣親昵,卻很堅持。
見母親向她微微點頭,少姝這才輕籲口氣,躬身施禮拜謝。
劉氏又客氣道:“難得今日齊聚,為侄兒侄女們略備了幾份薄禮。”
幾位侍女即時端了上來。
馮粲清清嗓子,有條不紊地細說起來:“子猷公子,這套文房四寶,是縣令和夫人親選的,筆是取自崇山絕仞中兔毛,**月收之,筆頭長一寸,管長五寸,鋒齊腰強;墨是取自廬山鬆煙,代郡鹿膠,十年以上強如石者;紙是取自東陽魚卵,虛柔滑淨;硯是取自煎涸新石,潤澀相兼,浮津耀墨。”
(“崇山絕仞中兔毛”等句:選用自西晉衛夫人流傳下來的唯一一篇書法理論文章《筆陣圖》。)
眾人聽呆了,麵麵相覷,受寵若驚,子猷大為惶恐:“我兄妹不才,敢承縣令及夫人這般破費,在下等受之有愧。”
“子猷啊,文人雅士,理當筆墨伺候,尋常不過的東西,哪裡談得上破費呢。”賈敏求笑答。
“賢侄切勿推辭,你們錦心繡口,再有筆墨用起來順手,就更能寫就麗句清詞了,這些東西放我這裡,才是暴殄天物。”劉氏應對自如,透出些許詼諧。
郭家兄妹們忙齊齊離坐,恭謝縣令夫婦饋贈佳品。
“好了,都彆在這耽著啦,思夫人說早起便在水邊擺果備酒,拭席而待了,趁著青陽風和,快快趁興遊樂去吧!”賈敏求知情示趣,連聲催促道。
聞言,大家緊繃的麵龐倏然明亮鬆快,已將按捺不住了。
思霓先笑著起身道:“既如此,民婦和子侄們少陪了。”
縣令夫婦客氣地離座恭送。
賈颺身為華岩書館門下,自告奮勇要求同往。
賈敏求苦留一坐靜坐的尹橫,情急道:“尹老,稍待我等便要下山去了,城中士紳還另有宴請,咱們分彆有年,不如再多說會兒體己話吧?”
尹橫不好推辭,欣然應允,目送郭家子弟們拜彆離開。
“在界休,郭家地望素高。文帝作魏王時,曾將有道先生等二十四人旌表為二十四賢,華岩館曆來俊彥輩出,地方上的達官政要無不另眼相待。”身為主簿,馮粲上任後很是做了些功課。
(地望:魏晉以下,行九品中正製,士族大姓壟斷地方舉薦等權力,一姓與其所在郡縣相聯係,稱為地望;另也指地理位置。)
(二十四賢之旌表:見《集聖賢群輔錄》記載,東晉陶潛所撰。)
“一代君子,以修為讓自己成為生命化的教習經典,是極高的榮耀,也是其責任擔當。昔聞有道先生身長八尺,容貌魁偉,善談論,美音製,士人傾心,幾乎到了癡迷的地步,如今見子猷兄妹們,容止學養出眾,才德卓犖不凡,蓋有其祖遺風。”賈敏求撚動著頷下黑須,不吝讚美。
(“身長八尺,容貌魁偉”等句:出自範曄《後漢書》。)
“且不說郭家子弟們,那子猷的媳婦王氏,年紀雖輕亦是方寸泰然,雅靜從容,殊不愧士族風範。大家小戶的分彆,從待人處事上,一眼可見端倪。”劉氏這話並無誇大之嫌,這許多年來,她也著實見過些名門閨秀了,早已練得心明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