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兒笑嘻嘻打開來,眾人都上前觀瞧,恍然大悟:“原來是喜蛛哇!”
(蜘蛛兆喜:在介休本地,個頭小小的蜘蛛常被稱為“喜蛛”,或親切稱為“喜蛛蛛”。在我國民間,則早有蜘蛛“早報喜晚報財”的說法。至於它何以與“喜”相連,說法很多,從蜘蛛的形體而言,像極了古漢語中的喜字;蜘蛛從門梁上懸空垂下,正應“喜從(蟲)天降”;當然,最有可能的還是與農業有關,因其大多數分布在農田、森林及果園等處,以捕食害蟲為生,或因此被視為預兆農業豐收的喜蟲,古農書有“蜘蛛集,則百事喜”的記載。)
有一搭沒一搭地東拉西扯,大家七手八腳,眨眼就準備停當了。
供桌上,盛滿酒脯巧果甜食的瓷碟一個緊挨一個,五顏六色應有儘有,瓷瓶中插了鮮花幾朵,引來數隻蝴蝶在其上翩躚起落,花前置一小小的青瓷帶承盤三足香爐,當真好看得緊,而那兩隻色彩絢麗的孔雀拖垂著蓑衣般收攏的尾巴,在桌子兩旁時而駐足,時而啄食,好似兩名忠心耿耿的護衛。
(七夕供品:除了“巧果”,還有茶酒、新鮮水果、五子【桂圓、紅棗、榛子、花生、瓜子】,以及蓮蓬、白藕、紅菱等,因為所拜者為織女,所以也會有鮮花和婦女化妝用的花粉等。)
(帶承盤三足香爐:三足式香爐也是魏晉南北朝時期香具的典型製式,主要結構為爐身、三足與承盤,爐身一般呈盞形或筒形,三足多作獸蹄足或矮圓足,其下承盤多為斜直腹平底承盤,端莊爐身合以玉立三足,猶顯清舉之態,處處細節傳遞著“達意於器,賦禮於物”的造物理念,彰顯簡約脫俗的審美風尚。)
“達意於器,賦禮於物,”少姝稱心地不斷點頭,嬌慵地伸展一下肩背,左右挽起好姐妹們的胳膊,大讚,“虧得大家協力,不然如何置辦得這樣齊全!”
眾人又在花圃邊上另擺出一案,每個人放了一個代表自己乞巧的瓜果,吩咐孝兒將盒子中的喜蛛們放將出來,期待著晚間它們有奇異表現。
青鳳在弟弟耳邊絮絮提醒:“雖說是喜蜘應巧,也不能放的太近了,不然妥妥成‘投機取巧’了!”
(喜蛛應巧:也是較早的一種乞巧方式,其俗稍晚於穿針乞巧,大致起於南北朝之時。七夕夜,陳列瓜果於庭院中,有蜘蛛結網則得巧,網密得巧多。南朝梁·宗懍《荊楚歲時記》:“是夕,陳瓜果於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網於瓜上則以為符應。”後來也有變化,五代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記載,“七月七日,各捉蜘蛛於盒中,至曉開;視蛛網稀密以為得巧之侯。密者言巧多,稀者言巧少。民間亦效之”。)
“哈哈哈……”
在月光下仰望銀河,到了“迎仙”的時辰,眾人漸漸收了嬉笑,依次行至供桌前焚香,對著星空皓月跪拜,恭謹執禮的同時,心中默默地祝禱,希冀織女如願所至,聆聽到他們的心聲。
而少姝的想法又與旁人都不同,她定定地凝視蒼穹中的“雙星”,思緒萬千,不知父親在天上能看到她們今夜的歡笑嗎?嗯,一定能看到的,雖然自己無法確證,但堅信父親始終能感應到母親的思念,並一直默默地守護著她們母女。
孝兒側頭過來,打斷了她的想入非非:“少姝姐姐,織女能聽到我們的祈願嗎?”
“能呀,心誠則靈,”少姝輕輕地摸了摸他頭上的朝天辮,“織女賜巧慧,孝兒的辮子會梳得越來越好。”
“辮子向來是姐姐替我梳的。”孝兒難為情地吐吐舌頭,“不過,以後我會自己學著做的。”
匆匆地扒拉了幾口湯餅,大家圍坐一團,興致勃勃地拿出七孔針,撚著七彩絲線,眯縫著眼對月迎風穿針,穿進了謂之“得巧”,穿不過則是“輸巧”。
(七夕食俗:魏朝流行於七月七日設湯餅。唐朝的節日食品包括七月七日進斫餅,並訂七月七日為曬書節,三省六部以下,各賜金若乾,以備宴席之用,稱為“曬書會”。七夕同時也是適宜配藥的日子。據說一種以鬆柏為藥材的秘方,這種神奇的藥丸以七月七日的露水調配合成,服一丸可延長十年的壽命,服二丸可延二十年。其功效如何,就隻有試過的人才知道了。)
(穿針鬥巧&bp;:這是最早的乞巧方式,始於漢,流於後世。這一天各家女兒圍坐一團,以五彩絲線穿針,速度快為巧者,《西京雜記》:“漢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針於開襟樓,人具習之。”《荊楚歲時記》:“七月七日,是夕人家婦女結彩樓穿七孔外,或以金銀愉石為針。”開襟樓又叫穿針樓、彩樓,它是什麼樣,現在已經看不到了;據記載,七孔針有以金、銀或黃銅製成,形製有兩種說法,一種是幾個針眼在同一根針上,另一種是依次排列幾根針,每根針上隻有一個針孔。筆者采取了前者,不為彆的,隻是感覺這樣難度會更大一些,也更有趣。)
阿圓和孝兒平時根本沒有碰過女紅等技藝,純是為了湊趣,漸漸的,見姐妹們都伶伶俐俐地穿好了,這才開始心焦上火。
少姝與兩個姐妹相互欣賞著各自針上七彩奪目的絲線,宛如一道道彩虹,蜿蜒纏繞在銀光燦然的針孔之間。
“奇了怪了。”阿圓嘀咕著,“我就不信這個邪!”
他的線頭基本上都起毛歪掉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穿好一個孔,不料錯手一拽,又都白瞎,任憑額際的汗水滴滴答答,隻能徒呼荷荷。
孝兒無論如何拿不好針尖,接二連三地紮狠了手心,時不時地吃痛怪叫,卻還不舍得扔下小小銀針,倒頗有幾分“誌氣”。
“真是一對笨哥哥呆弟弟!”青鳳又氣又笑,拿執拗的小老弟沒法子,隻好手把手地幫孝兒穿針引線。
少姝不由分說,從阿圓手裡拿過針線來,三兩下穿好了又還給他。
見弟兄倆個同時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旁人也跟著歡暢無比。
秀英和張氏陪了思霓,在葫蘆架下坐著品茶,如此悠然適意,挺適合用來回憶她們剛剛走遠的少年時光。
“我發覺孩子們一到了少姝姑娘身邊,歡笑也比平日裡奔放許多。”張氏望兩眼孩子們這邊,掩嘴一樂。
“你以為鄉裡間的‘孩子王’是白叫的嘛,少姝姑娘多麼體貼細心,善解人意,自然比跟著我們這些正經無趣的大人強得不是一點半點。”秀英接口道,“少姝姑娘是真的懂得孩子們的想法,不像那些糊弄人的,或臨時起意,以逗弄稚童取樂的,那樣過不多久自己便先煩起來撂開了。”
思霓捋了捋向上梳攏的發髻,鬢邊的銀絲與發間的玉雕簪子燦燦地反射著月華:“兩位說得很是,我甚至覺得這孩子啊,不管將來長得多大,她心裡總留有一處,會永遠葆有這份童心,凡能引出她興致的,都想試一試,玩一玩!”
“那多好!”客人們異口同聲,所持意見相同,更給人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思霓輕輕呷了一口溫熱的茶湯,也笑了。
案幾上,已給悉心的秀英換上了新鮮瓜果和各色麵點,她揚了揚手:“少姝姑娘剛才都沒吃飽,鬥過巧帶孩子們來用點果子吧!”
少姝脆聲應了,張羅一夥人過去。
她走在後麵,轉身時,一打眼瞥見院門邊上有個生麵孔的少女,探頭張望,猜想也是今夜出來過節的山鄉姐妹,便離了坐,想請她進來。
那女子見少姝迎向她,大驚失色,先慌慌施禮,抬起頭來,一臉的懇切,刹那間她的麵孔上如蒙滄桑,神情像一個落魄潦倒之人而儘充纏綿不儘之意。
少姝暗暗訝異,輕輕問:“姐姐是誰?我在此間住了兩年,怎麼沒見過你?”
“少姝姑娘,小女子名喚巧巧,族裡無不傳言姑娘矜貧恤獨,待人寬厚,今夜特來此,是有事想要請教姑娘。”
聽來人自報家門後,少姝不覺微笑起來,爽朗道:“巧巧姐不必客氣,直說無妨哈。”
“請問少姝姑娘,你看——請姑娘仔細周詳地看看我——看我能不能成仙?”巧巧吞吞吐吐地支吾道,花瓣一樣嬌豔的兩頰隱隱泛紅,眸間隱然有蠢蠢欲動的火彩。
電光石火間,少姝已然明了來者身份。
也難為她了,為了找自己問此一句,還費心勞力地化身成年紀與她一般大的少女,隻是心事重重的,怪可憐見。
“少姝,有客人來了?”這是思霓在問。
少姝忙回頭答:“哦,是‘後山’的巧巧姐。”
“姐姐沒有什麼要緊事吧?”
見少姝這樣問她,巧巧一時錯愕,胡亂應著:“嗯,是。”
“姐姐既然來了,快請進來,正好與我們同樂。”少姝親昵地牽起巧兒地手,將手足無措的客人引見與眾人。